第2章 有匪君子（二）

“你路过南京，要去哪里？”年夏问道。

“这次是的，南京这边的事处理好了，明天要飞重庆。”他放下茶杯，眼睛看着她。

她就心慌，垂下眼帘，继续问道：“你，经常来南京么？”

“唔，是的。集团在这里有工厂。大概每个月都会来。你呢？你就在南京工作吧。”他又问她。

“嗯，我就在附近上班的。”她后悔了，萍水相逢，她问他来不来南京作甚。

“挺好的。那你对这里应该很熟悉，读书，工作，都在这里。喜欢这里么？”

“当然是喜欢的，不然，也不会留在这里工作了。”她鼓足勇气，看向他。

polo领的羊毛衫，领口微露，颈上一粒很小的痣。她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眼睛连忙移向别处。

“择一城终老。挺好的呀。那时候，我也是想留下来的。”他缓缓地说。

“那为什么没有呢？”她跟着问。说完又后悔，作为陌生人，她的问题有点冒失。“不方便可以不说的。”她补充道。

“因为，需要回家照顾父母呀。父母那时候身体不好，家里就我一个，只好回江市。”他微笑着说。

他对她的问题没有犹豫，仿佛什么都可以跟她聊。眼前这个女孩没有任何攻击性，和她说话好像晒着冬天的太阳。他愿意跟她多说。

“那，会有遗憾么？”他的回答勾起了年夏的好奇心。她在想，这人比自己大不了几岁。那么脱俗出世的样貌，眼神里却全是暮气。

“有遗憾么？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匆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没想到她会这样问。

“我懂。”年夏看着他说。

“你懂？哈哈，我们才刚刚认识。你就说懂得。”詹斐君笑起来。

他笑起来也是极好看，温温润润，像天上溶漾的云。

“你不信？不信算了。你也没有理由要信我的。”年夏也笑。

“你大学读的什么专业啊？”詹斐君问。

“工商管理专业。是不是很奇怪，在东大学这个专业。我是文科生。”年夏有点不好意思。

“我刚刚还在奇怪，你的气质很不像工科出身。现在明白了。”

“咦？我的气质？那像什么？”年夏害羞起来了。

“很，知性。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说错了，你不要生气。”詹斐君道。

年夏听了这话，心里就欢喜起来。詹斐君说话她爱听。

“你夸我，我干嘛要生气。”年夏说完，低头喝着果汁，瞥到手表上，已经要六点了。她得走了。

“我要走了。”她冷不丁地说。

“啊，我又要抱歉了，应该请你吃饭的。可是南京办公室的同事要聚餐。哎。我欠着你了。下次遇见，请你吃饭吧。”詹斐君不安的样子，像做错了事的学生。

他太可爱了。他紧张的样子，也这么可爱。余年夏心里一惊，我在想些什么！赶紧走吧，离开这里。

“明天要上班，我回去处理一些工作。”

“我送你到楼下吧。实在对不起。”他又说道。

年夏走出酒店大门，不经意回头望了詹斐君一眼。如是这么好看，也是没有再见的理由了。就这么告别吧。再看一眼。

她的目光掠过他的眼神，那眼神里竟也有不舍和眷恋，让她心惊肉跳。

告别了詹斐君，余年夏定了定神，她一边朝地铁口走，一边给简笛发信息。

“你相信一见钟情么？”

这次简小满回的很快。“信啊，不过，一见钟情钟的不是情，而是脸啊！”

年夏乐了起来。果真如此么？詹斐君除了样貌，其他的一切她也喜欢。她已经分辨不出。

“我以前都不信的。但是我今天，愿意相信了。”她回道。

“天哪，我几天不在，你一见钟情了？见色忘友的家伙。”

“我没有。我只是，看了一个电影，有感而发。”年夏急忙撒了个谎。她恐怕还没法跟简笛提及詹斐君。她可能再也见不着他的面了。

“唔，去看电影了啊。我过两天就回去。”

晚上，同事们为了欢迎詹斐君，订了金陵酒店一个大包厢。因为又逢节日，大家都互相敬了不少酒。詹斐君心里惆怅，他还不清楚为什么惆怅。

就一直喝酒，别人敬他酒他就喝。或许喝醉了，心里就明了了。

“詹总好酒量，今儿元宵，詹总没有办法陪家人，我们陪您喝酒。来！开心点！”一个同事站起来，又给他斟上。

“难为你们了，过个节还要陪我。我心里过意不去。不过，我真的不能再喝了，头晕的厉害。明天一早的飞机还要走。”詹斐君眼前晕眩，说这些话都吃力。

“我送詹总回房间休息吧。”同事看他真的醉了，有点担心。

詹斐君回到房间后，吐了好久。又觉得头疼，就倒在床上昏昏睡了。

晚上十点，年夏洗漱完，看了一会书，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收到一条消息。

“年夏，你睡了么？”是詹斐君。

她没想到他这时间会发消息过来。

“正准备睡，你呢。聚餐回来了么？”

等了两分钟，没见他回复。他大概是睡着了吧。

年夏紧紧盯着手机界面，五分钟过去了，没有消息。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消息。

哎。我到底在想什么啊。赶紧睡觉。

手机却响了一下。是詹斐君发来的语音。

她点了一下，詹斐君那带着浓浓醉意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年夏……你睡了么……我想见到你，就今晚，现在。我好想见你，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不知道我怎么了。哎，我的头有点晕。告诉我你的地址好吗，我现在打车去。我去找你，好不好……”

年夏的心都要跳出胸膛了。詹斐君喝醉了。他醉了！醉的那么厉害，却说想见她。他一定不清醒，在说着胡话。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已经很晚了呢。我睡下了。以后有机会见吧。”

詹斐君虽然醉了，可是她自己却是清醒着的。她不能和他一起犯糊涂。

“我不要……我头很痛，我醒了，我就是想见见你，年夏……我心里总难过，说不上来。”

作为声音控，年夏已经快窒息了。詹斐君的声音在深夜里从手机里那么温顺，那么迷人。她心动得厉害。

“可是，我们见了，做什么呢。”

“年夏，我不是坏人……我心里有点乱……可我只想看看你。”他的声音低沉又难过。

年夏再也不忍心，告诉詹斐君她的地址。从新街口到这里坐车过来，大概二十分钟。

深夜的街头，凉意十足，年夏就一直在路边等詹斐君。虽然她也不知道他们这样的见面有何意义。但她非见不可。

路边的法桐树现在是光秃的，再过上一个多月南京又要开始美美的了。年夏在路边走来走去，不敢往詹斐君来的方向张望，却一直管不住眼睛。

大约半个小时，詹斐君远远地出现在路灯下。年夏几乎是奔向他。“你小心车子啊！”他担心地说。

可是她跑到他的近前时，却涨红了脸，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她低头看着地面，只想听他说。

“笨蛋哦，你一直在路边等我？”他心疼道。

“嗯。”一向大大咧咧的年夏这辈子都没有如此紧张过。

“这里你熟，你带我去走走吧。”

“好。”

年夏下意识地朝着自己熟悉的路线在前面走。绕过前面一个路口，很快就能走到紫金山的栈道。詹斐君跟在她的身后，身影完全将她娇小的影子包住。

上元佳节，月色很好。

走上长长的紫金山栈道，年夏才平复了心跳。终于敢仰起头望着詹斐君。他身材高大，却完全没有半点驼背，走起路来似是有风，但又让人觉得温柔。国字脸，眼睛很大，眼神脉脉含情，嘴唇很薄，让人觉得可爱。

真是个标准的美男子呢。她一点也不否认。但外貌一定不是她想见他的全部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