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安欣

几个人正说着，只听楼上房门吱呀一声响，想必是安欣又要下楼去买午饭了。

李嫂虽然之前嘴硬，如今却立刻放下孩子急匆匆的跑出屋对着安欣喊道：“又出去买饭啊？”

安欣大概是没想到对方居然主动和自己打招呼，过了三秒才开口回答：“是啊！”

这是吴楚第一次听到安欣的声音，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是觉得比家乡山间的黄鹂叫声还要好听，只是两个字就听得他浑身像触电似的酥麻了起来，却又抓心挠肝的在心里求着李嫂能多说上些时间，让他多听两句。

李嫂应该是想缓和关系，急忙说道：“外面的东西多不卫生，今天我家正好做的多，你别嫌弃，来一起吃吧！”

“不了……”安欣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李嫂拉着胳膊拽进了屋里，推推搡搡的将人按在了裴荣的身边。

吴楚慌乱的连手脚都不知道要放哪里，即便如此他还是清楚的感觉到，安欣在看到他的是时候似乎微微愣了一下。

李大哥立刻去给安欣盛饭，嚷嚷着还要再炒两个拿手菜。

而吴楚从安欣进来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僵成了一块木板，别说夹菜了，连饭怎么吃都忘了。

就听李嫂颇为热络的问道：“我看你天天都不出门，是不是那个啥艺术家的？”

安欣微微摇了摇头，说：“我是个作家，就是写故事的。”

“哎呀！那可是大学问啊！”李嫂虽然夸张，却也是由衷的赞叹道：“俺这一辈就没见过写字超过一篇纸的人。”

裴荣也好奇的问：“那你一个人出来，家里人不惦记吗？”

安欣嘴角淡淡的微笑顿时消失，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掩住眼中的悲伤，轻声说道：“他们，都不在了。”

一时间桌子上尴尬无比。

吴楚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剜着那么疼，他几乎想都没想的就开口：“你别怕，还有我呢。”

一句话出口，无论是李嫂还是裴荣都觉得这话不是味道，两人齐齐看向了吴楚。

吴楚此刻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太不要脸，顿时从脸一直红到耳根，慌忙的解释：“我是说，我们，我们大家，那个都是邻居……”

李嫂看了一眼裴荣急忙帮忙圆场：“可不是吗！多说这个远亲不如近邻，以后有什么事就找你姐姐我就行。”

安欣微微颔首，露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

之后的时间里吴楚一直低着头，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连剩下的半碗饭都不吃了，不过即便如此他却还是一心都在安欣的身上。

她的每个动作，哪怕是一些细小的动作都被他死死刻在脑子里。

他知道安欣吃饭很优雅，吃饭都是小口小口的吃，咀嚼的时候不说话，若是要说话必定会将嘴里的饭咽下才开口。

她喝汤没有半点声音，甚至连放杯子都没有一点声音。

她不吃辣，但凡带些辣味的菜她几乎没动过筷子，即便被人夹到自己碗里勉强吃掉也会微微皱眉。

最后吴楚的视线被安欣被辣的微红的嘴唇上，那嘴唇饱满红润，看的他浑身发热。

一顿饭就在奇异的气氛下结束了。

吴楚被李嫂推着去将裴荣送到了工厂宿舍，等他火急火燎赶回来的时候安欣已经上楼了。

他沮丧的准备回屋，却被李哥叫住了。

“小吴啊！” 李哥将他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人啊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知道你们这帮年轻人眼光高，说实话，漂亮女人谁不喜欢？可是那天鹅肉不是咱们能吃的，找个本本分分的能过日子的才行。那样的，咱们高攀不起。”

吴楚垂下了头，李哥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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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楚进了电子厂，不过他没有去裴荣的那组，而是去了李哥的那组。

他的工作是在流水线上将几个二极管插到电子板子上，简单无脑，单调乏味。

若是原本的吴楚会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可是现在的他却总觉得别扭。

他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指，又想起安欣拿着筷子的白嫩双手，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个乞丐，哪怕只是想一想公主，都是对她的亵渎。

吴楚开始越来越沉闷，每天像是被人抽走了三魂七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他的头发越长越长，周围原本因为他的长相而蠢蠢欲动的女孩子们，也因为他的性格渐渐的消停了下来。裴荣会时不时来约他，可是他都拒绝了，他只想下班就赶紧回家，然后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听安欣的脚步声。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这天他刚下夜班，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随即便下起了瓢泼大雨，别人都选择躲起来避雨，可他却为了按时回去听安欣的脚步声冒着大雨往回赶。

谁知刚走到半路就见他的正前方，路边的公交站台雨棚下，一抹纤细窈窕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正是出来买早饭的安欣。

她提着保温桶，仰头看着雨幕，虽然有雨棚，却还是被淋湿了半边身体，碎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整个人看上去像极了一朵在雨中孱弱的兰花。

吴楚不知道自己怎么鼓起勇气走过去的，大概只是出于本能，他将伞塞进女人手里随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大雨滂沱，男人却是一路狂奔，任凭大雨将他浇成了落汤鸡，脸上却满是幸福的笑容。

当天晚上，他在门口看到了自己的那把伞，上面还有一个精美的小纸盒，纸盒上有五个清秀的字“谢谢你的伞”。

他如同捧着圣旨一般的捧着纸盒同手同脚的走回房间，小心翼翼的打开纸盒，只见里面是四个圆圆的糕点，他见别人吃过，听说叫蛋挞，是外国的玩意。

他一直觉得那些都是女人吃的东西，闻着就知道甜得发腻，所以他一直不喜欢。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世间，没有什么美食能比眼前这四个蛋挞美味了，他用手指轻轻的摩挲着，贪婪的用鼻子闻着那曾经最讨厌的甜香，终于没能忍住拿出一个用生平最慢的速度吃了。

其实这味道和他想象的一样甜，却并不腻，当那软嫩的蛋液划过他的舌尖，他几乎是瞬间打了个哆嗦，脑子不受控制的想到了安欣那红嫩的嘴唇。

那一定比这个还要香甜！吴楚心想。

四个蛋挞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大概连饭后甜点都嫌少，即便吴楚仔细的品尝却也依旧很快就吃完了，虽然意犹未尽却也只能作罢。

他将那纸盒小心翼翼的拆开单独将那写着字的盒盖剪下来，用塑料布包了好几层，最后放在了自己的枕头下，睡觉时他伸手一遍一遍摩挲，仿佛那就是他最大的慰藉。

之后，吴楚的三魂仿佛又回来了，那头发又被他剪成了寸头，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却也会开口和周围的人说上几句话了，而裴荣来约他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他也终于点头去了几次。

之后，整个厂子开始经将他们两个默认成一对。对此吴楚没有反驳，他在心里也安慰自己接受现实，可还是会时不时去附近的蛋糕店买一个蛋挞，然后贪婪的享受那甜美的味道。

入秋天气开始转冷，这天吴楚下班之后又被裴荣堵到，拉去附近的饭店吃饭。

饭店是那种最平常的路边摊，来的都是附近工厂上班的工人，饭店的地上油腻腻的，老板歪叼着烟把炒勺颠的飞起，老板娘则用黑黢黢的手端着破了一块的盘子给客人上菜。

饭店的一侧门上面是姚明的旧海报，他抬手拖着一个篮球，旁边写着一句话“努力不一定成功，但放弃一定失败。”

这样励志的话却也只是因为门玻璃破了个洞，老板才用它糊上挡风的。

裴荣将厂服的扣子解开，露出里面低领的毛衣和大片的麦色皮肤，一边大口大口的嚼着一块爆炒甘兰，一边含糊不清的说：“最近宿舍越来越差，不给暖气还停水停电的，我昨晚睡觉都冻醒了。”

吴楚连眼皮都不抬，夹起盘子里的一根头发扔在桌子上，继续吃饭，说道：“那你们就跟厂里说呗。”

“厂里哪管？”裴荣说道：“这马上要十一了，这是准备拖到十一之后再管我们了。”

吴楚说：“那你们就听厂里安排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