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孽火相逢

再遇到他竟然是在这里。

这是JFK，纽约肯尼迪机场，这个全世界最大、最昂贵、最繁忙的机场里，在忙忙碌碌的人中就是擦身也不及扫眸的地方，6个航站楼、128个登机口，竟然在远小于128分之一的概率里遇到了。

不同航班、不同目的地，却同一个登机口。

她站在由服务生指引的贵宾通道口，在嘈杂烦扰的大厅一堆白人里很是显眼。三十出头的她比实际年龄还显年轻，肤若雪、眉如柳、秀目似水，神态温婉、清冷润蓄，微卷的黑发如墨瀑布披在肩上，白衣白裤若雪飘逸在窈窕修长的身上，更显东方人的端庄秀雅，即透着高品的气质，又显出超然的风韵。

旁边两个欧美白人小伙正用欣赏的眼神看着她，同时窃窃私语。可能是说，若不是她身旁还有位健硕高大的男子，就会上来搭讪了。

他在登机口正对的位置上，因登机口正在引导两个东亚贵宾而抬头望了一下，在异国尤其会对国人相互亲切，却一下愣住了。

这是她吗？那个时常出现在梦里的人，霜昔。我原以为我真的可以忘记她，彻彻底底的忘记！可是，她，还是强悍的闯入自己的梦里，就在昨天，梦里也有她。

他们就要进去了，他忍不住立即喊道：“霜昔、霜昔”。

她惊愕的转回刚要入登机口的身子，循声朝他看来。他坐在登机口，是他，于她的世界里第一敏感的那个声音，虽是多年未听，在万千嘈杂声里也能马上辨识出的那个声音。人们总是说时间往往能抹平记忆，可是实上却是他终究抵不过人们心中的那份执着，许多人抱着这份想忘却忘不掉的执着在人生的悲剧中翻滚起伏也无可奈何。

是他的声音，真是他。沐楠已经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还是那张俊逸的脸庞，剑眉点喜，双眸晶亮，充满了中年成熟男人的魅力，不止，是成熟精英男人的魅力。这就是他，那个在国内金融投行界智及八方，万物难脱其掌控的沐楠吗？是那个绝情的、无情的伪君子吗？

见到她，他须眉俱张，撇到她身旁的人，一眸失落稍纵即逝。她，已经六年未见，而他，他们怎么在一起了？不是早就失联了吗？随即又说服自己：是啊，他们原本就该在一起。

沐楠神情落寞，稍许犹豫后，还是不可置信的彷若飞羽般滑行到她，不，是他们，她和方东旭面前。

她身旁的方东旭，身材比多年前还要高大挺拔，只是更黑了些，暴月一样长长的眼睛深藏一股似显非显的凌厉，手臂露出的筋肉虬结健硕，神情沉静如水却暗带不怒自威的霸气。不愧是练武之人！他冷冷的看着走向自己方向的沐楠。这就是那个从自己手里抢了霜昔的混蛋？

这是一个多么绝妙的轮回，15年里三人分分合合、兜兜转转，会再次出现在一个画面里！人生若只如初见，等闲变却故人心。

不要在我的世界里走来走去，费尽心机想要忘记的爱恨纠缠自己的人怎么又出现了？这激起了她的痛苦感和怨怒情，她并不想自己如此，可一见到就会刺痛心扉。

命运总是弄人，想不见的人总会再见，想断了念的人总会肆虐心巢。那些从青春里走过、留下笑靥的人，那些在花季里停留，温暖了想念的人，还有那些突然消失，泛滥了眼泪的人。这个人，虽不想去想起，但每天还是都会有那么一刻会与他相关，或是某个场景、某个故事、某个人会把他牵引到自己脑海里，即使白天没有，晚上也会顽固的出现在梦里。

看到款款走来的沐楠，她努力咬了咬内唇，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原本温柔的目光转换成了清冷。

沐楠伸出了右手，既有惊喜更有落寞的说到：“你们好！”

霜昔没有说话也没伸手，方东旭也是。

沐楠有些尴尬，随即爽朗的双手搓了搓，说：“好久不见，你们。”

“是好久不见。”方东旭有些故意拖长了“见”的声音。

沐楠犹豫中还是目向霜昔，道：“知道你在美国，不敢打扰，就没有联系。这么巧，能在这儿遇到，太好了。”

前不久班级群里，大家在发以前的老照片，沐楠看到很多张霜昔发的，原本两人同框的，或两人和他人一起同框的老照片里的自己都被裁剪掉了。他知道，她恨他，更怨他。

没有等到回答，沐楠讪讪道：“你们，也是回北京吗？”

“不，我们到春市。”生硬而生冷的声音，是霜昔的。她还揉搓着自己手里的登机牌。显示：纽约-春市。

“哦，我还以为我们同班飞机呢？我来早了点，我是下一班回北京的。我来办移民，你们这是？”沐楠在极力找话题。

“我们是彻底离开，回国了。”方东旭并没有想询问的意思，简洁的答道，不想多一个字。

听到广播里催促登机的声音，霜昔由冰冷化为温柔的转向方东旭，说：“我们该登机了。”瀑布般的黑发甩了下到后面，向沐楠：“对不起，沐总，我们先走了。”

她优雅的转身，一点不拖泥带水，同时还亲昵的挽上了身边人的胳膊，走得干脆，让他想起六年前她坚决的声音：“情义两绝，从此陌路。”

真如陌路了！冥冥天意，一切，老天自有安排。沐楠表情有些迷茫，更带苦涩地看向机场内。

这个世界最繁忙的机场内的飞机，有飞来的，也有飞走的，只是，飞走的也是向着不同的地方。

他们就是向着不同的地方。

初恋是人生第一朵绚烂的花儿，是生命年华的美好朝阳。每个人都有青春，初恋，也是青春的共振。每个人心底都有一座坟，里面埋葬着初恋的那个人。而他沐楠，就是霜昔要埋葬在心坟里的那个人。

三万英尺的高空上，霜昔无暇去看旁边奢华的A380内饰。这是第二层的商务舱，舱里偌大的阿联酋航空金色Emirates招牌熠熠生辉，舱里有酒吧，还可淋浴。器具都镶着金边，床灯、摆桌和镜子，甚至出风口都镶了金，奢华得金光闪烁。有人说，有生之年，一定要坐一回阿联酋航空A380的商务舱才算是真正领略了飞行的美妙。也是，帅气的空少比美艳的空姐还多，身着浅土黄沙漠色的标志性航空服很养眼。空姐则戴着白色头纱、经典的小红帽 ，好几位还是华人，每一位都笑意盈盈，服务殷切周到。

霜昔在自己独立的小空间里，从摆台上的零食盘里取了一颗巧克力，按动自动升降的酒水匣，从一排各式各样的饮品中选了一瓶，拧开喝了一口。按下座椅扭，随着倾斜度的变化，成了一张舒适的单人床，霜昔斜躺下去，陷入了沉思。

情为何物？情，就是恨不彻底、痛不彻底，就是离不开、抛不掉、舍不得，就是咬牙切齿，伤透五脏六腑，某天豁然发现，已不离不弃，无怨无悔。情，是无可奈何。纵使恨到极点，也不由自主的无可奈何。

刚才见到沐楠，又在她最疼的地方扎了一针，不、不是针，是剑，直接刺到16年前。

眼里浮现出一个年轻帅气男子的样子。仿佛声音就在耳边:“我想见你，特别想见你，声音渐渐远去。”

那是16年前的夏天。

那天是大学开学报到的日子，年轻的霜昔，拖拉着一堆的大包袱下了学校大巴。她，顶着的山口百惠发型乌黑顺滑，白净细腻的肌肤泛着带细绒的亮，似磨砂的玻璃般柔透。眼睛既凝栋含蓄，又清雅幽远，那是他看到她的第一感觉。他，是沐楠。

“给我吧。”沐楠一把接过了霜昔的大包袱，扛到肩上招呼霜昔跟着走。还不忘气喘吁吁的找话说：“你是咱们班最后一个到校的。”

霜昔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一路相跟小跑才赶上到报到处，沐楠帮着霜昔办好了报到手续。

霜昔看清了这个漾着令人目眩笑容的男生：浓密而蓬松的像极了林志颖的发型，双双的眼皮忖着熠熠生辉的眼睛，高而阔的鼻翼透着果断与坚毅、厚薄适中的唇微笑起来特别的帅气和阳光。

“哪个少女不怀春”，“儿女意，向来痴”。因帮助产生好感，少女的芳心一下就被打动了，但天生的羞涩和矜持，也只能一瞬而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