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萍水相逢剪不断

“先生，您的酒。”

A380宽敞的后舱里，各式精美的点心、小吃，水果和软硬饮料齐整的摆放在桌台上。酒吧架上排放着各式酒水，服务生还可调鸡尾酒。方东旭坐在酒水吧旁的沙发上，慢慢嘬了一口空少递过来的轩尼诗，陷入了沉思。

霜昔刚才主动挽住了自己的手臂，这是他早就梦寐以求的。可他知道，霜昔的这一挽并不是为他，而是为沐楠，只为了故意给沐楠看而已。

人生有那么多人，遇见了，萍水相逢几日，虽也相谈甚欢，往往离后再无瓜葛，忘记，甚至不会回头，便相忘于茫茫人海。而有的人，那个重要的人，哪怕没有交谈也会刻在你的心里，一见定终身。谁是谁生命中的过客,谁是谁生命的转轮, 曾经一个笑容出现在生命里，就成为心中深深埋藏的一条湍急河流，无法泅渡，那河流的声音，就成为日夜不会消散的心曲，如种子久埋心里，成了一棵开花的树。

那年，明明霜昔先遇见的是自己。

这是一个无人纪念的时代，太多人都是高速疾驰的列车，不分白天黑夜地向前行驶，哪怕曲折、哪怕迂回也是步履匆匆。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没有人愿意为其他人放慢或者停下脚步。但，她，却让他在萍水相逢中停下了脚步，并望向了她，这一望就是16年。

从春市开往北京的绿皮火车上座位车厢里。站的人比有座位的人还要多，过道上、座位下、车厢连接处成了站票客们争夺的战场，地上全是坐着的人，见缝插针的拥挤不堪。

霜昔的哥哥、姐姐把霜昔送上车，把大堆的行李塞进已经快挤爆了的行李架，把装了鹌鹑蛋、花生、泡面、火腿肠和一个杯子的包袱放到了小桌上。

“路上小心点，吃的都在手提袋里。”姐姐让霜昔落座，转身对着霜昔邻座的一胖一瘦的两个小伙子，目光看向了年轻的方东旭。这是一个高挑瘦削的男孩，一双细细的眼睛、头发因细柔而微卷，身上浅蓝色的运动服使其具有了运动气质。

哥哥看了看黑压压的还在攒动和增加的人头，环视了下霜昔周围座位上的5个人，才把目光最后交给了方东旭：“要坐58个小时这么长啊，还这么多人是站票！小伙子，麻烦了，她第一次出远门，路上麻烦照顾一下啊。”

“没问题，放心。”方东旭对霜昔微笑了下，并对哥哥说。

“已经拉警铃了，走吧。”哥哥把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姐姐劝下了车。

霜昔从洗手间出来，脚高抬着擦着迈过一个个紧凑着的以地为座的人的肩膀，发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人。方东旭对着那人努努嘴，示意小伙离座，霜昔也回了下感谢之意。

霜昔不善于和生人接触，更不会主动搭腔，一路上没主动说过话。方东旭倒是比较健谈，也很热情，帮霜昔买饭、够着行李架拿东西，对霜昔比较照顾。两天时间里，霜昔对他的帮助还是心存感激。

对面一位中年男子看着方东旭手里的书，问道：“小伙子习武？是学这行的？”

“随便练练，健健身而已。不是专门学，爱好罢了。”

旁边方东旭的同伴，那个戴着黑框眼镜，虎头虎脑，个头稍胖的男生，接过话：“他可是我们学校武术队副队长。”

中年男子又问：“哦，你们是学生？在哪儿上学？”

“汉广船舶大学的船舶工程系，大三。”方东旭说。

“好学校啊。听你们口音，也是春市的？”中年男子问。

“嗯，大观楼附近的。”方东旭说。

中年男子沉吟道，“哦，春湖湖畔，南真名楼，因200多字的长联闻名遐迩。”

方东旭：是的，孙髯翁“一扫俗唱”写下的天下第一联。

说罢即兴咏出了长联：

“五百里春湖，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州，梳裹就风鬟雾鬓。更萍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孤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咱们南真人都知道这幅对联，但要能朗朗而诵的着实是少数。小伙子佩服、佩服。”

方东旭有些自豪。旁边的同伴抢着说：“文学社的付主编辑当然得会咯，他呀，会背很多的诗词歌赋呢。”

霜昔表情从初闻的赞许到木然。霜昔当然也知道大观楼的长联。这幅长联字数最多，两联非诗而辞，号称天下第一联。

大观楼檐翘门扩，为正方形三层式亭阁。矗立在美丽的春湖湖畔，与西山睡美人山遥眺。清王朝之初，康熙帝在南真剿灭吴三桂后，为安抚和收拢边疆人心、粉饰太平，特专门建了大观楼。建成之初即邀请全国的文人雅士登临赋诗。登上楼台，五百里春湖和睡美人山尽收眼底，文人雅客挥毫落墨款款，其中孙髯翁“一扫俗唱”写出了一副长长的“为世所称”的大观楼长联。

方东旭的才情让霜昔心生佩服。只是，其身上些许的傲气，霜昔不喜欢，反感反而胜过了好感。

火车停在了广汉车站站台，方东旭把一个纸条递给霜昔，上面是遒劲飘逸洒脱的字迹。“好一手漂亮的赵体行书。”霜昔眼神放光、心里赞道，却没说话。

“我到了，这是我的地址，你的呢？”

霜昔不喜欢张扬的人，犹豫了一下，有些勉强的写下了：北京财经大学金融系一年级。

回到学校，霜昔的清纯和腼腆、霜昔认真读书的神态、霜昔对自己微微的颔首示意，始终像白月光斑烙印在方东旭的心头。这份心动，这份珍贵而又充满欣喜的感觉，让世界变得明媚开朗。一想起她，脸上就会不自主的溢满幸福的微笑。他立即提笔给霜昔写信，希望她一到学校就能收到自己的关心。还有，从霜昔看到他的字的那一刻，他知道她也是极喜欢书法的，所以也写了关于书法的内容。

可惜，给霜昔的信，一连几封一直都没有回信。几天的相处，方东旭明白她是个矜持内向的女孩，虽对她的冷漠有些许失望，但并不灰心于她的反应。心想，难说自己的信就没有到她手上，也许她给的地址原本就是不对的，只是乱写了一个敷衍自己罢了。想到这儿，他笑了笑。也罢，这世界任何一个角落时时都在上演着萍水相逢和人走茶凉。

只是多年后，他还是后悔了。

是我错了，当年勇气还是不够，眼睁睁看着她被那个人抢走……如果我当时战胜他，后来也不会让她遭受那么多的不幸。如果我当时……现在也不会看着她心埋幽怨。不论是谁，如果想伤害她，我都不会再坐视不管了……哪怕是那个家伙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