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容母离世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转眼间，想容来到这里已有半年，她已经渐渐习惯这里的生活。

今日是夏末里难得舒适的一天，却变成了想容最痛苦的一天。明明已快要入秋了，却依旧感受不到一丝凉爽。太阳才升起来不久，便让人只稍稍动动就又出了一身汗。

池塘边的抄手游廊里，春桃在一旁轻轻为想容打着扇子。她侧着身靠着栏杆，双手搭在栏杆上 ，头微微靠在手臂上，望着水面发呆。今日她约了母亲一起在泛舟赏荷，因得屋子里闷的慌，所以她提前出来等在母亲的必经之路上。

这半年的时间，对她来说更多的是无忧无虑。虽然父亲只有母亲在身边时，对她才会变现出些许关心，但容母对她的疼爱却是一日更胜一日。容母许她每日睡到自然醒，许她不用日日问安。她说想荡秋千，容母便在她的院子和自己的院子里都建了秋千，她说想在晚上看星星，容母就带着她在湖心的水榭等到天黑……

现在她唯一担心的就是怕以后的婚姻无法自己做主，但现在看来完全是多虑的。她虽为国公府唯一的嫡女，但却甚至少有媒人上门提亲。只因她脸上的块淡红的胎记。

大景朝是十分重视样貌的国家。他们认为面由心生，心术不正者，面容则生异。在这里患痴傻也许可以被接受，但面带胎记却被视为极大的不祥。况且坊间传言，国公府姑娘的胎记并不是从娘胎里就带的，而是刚出生不久才浮现出来的。这更是被大家视为不祥。甚至还有传言说，国公府小姑娘是被妖孽附了身，那是妖魔的印记。

想到这里，想容不禁轻笑了一声。端起茶水浅浅的抿了一口，继续趴在栏杆上看荷花。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在她看来即使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什么。就这样守着父母，安安稳稳的渡日，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在原来的时代，她7岁时父母因一场车祸双双去世。留下她和日渐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多年。叔叔婶婶们都觉得她是个累赘，经常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每到这个时候，奶奶总会保护她，安慰她。后来奶奶去世了，她就再也没真正的亲人了。想到奶奶，她眼角划出一滴泪。

太阳躲进了云层里，炙烤的感觉稍稍得到缓解。慢慢的远处水面上，泛起了大大小小的涟漪。一个、两个、三个……雨滴噼里啪啦的打在水面上、荷叶上，最后连成一片。很快水面上就升起蒙蒙雾气，宛如缥缈的白纱。 一连闷热了多日的空气里，终于透出了一丝清爽。

春桃微微弯下身子，接过想容手里的茶杯，询问道：“姑娘，落雨了，可要回去？”

 想容伸出手去，雨水落在手心里传来丝丝凉意：“随我去母亲院子一趟吧。本就邀请母亲来赏荷，这会儿倒有些担心，她别是已经过来了。母亲那身子，可千万莫要淋了雨。”

一阵风吹来，夹杂着些许水气拂过她微红的面颊，褪去了最后一点闷热的不适。抚了抚裙摆上的褶皱，顺着游廊往容母院子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雨滴落在土地上的声音，打在郁郁葱葱枝叶上的声音，让想容感觉心安。好久没有有这么舒适的感觉了，连呼吸都变得更顺畅。拢了拢被风吹到前额的发丝，抬头看见不远处容母的院子，嘴角勾起一丝微笑，脚下的步伐也快了些。

提起裙摆，左脚刚迈进容母的院门口，一声“母亲”还未喊出口，就听到屋里传来婢女的尖叫声。这尖叫声刺破白蒙蒙的雨雾，狠狠地扎在了想容心里。笑容凝固在脸上，她握紧伞柄，脚下步子迈的越来越大。雨水钻进伞里，拍在脸上带来丝丝痛意。

“姑娘！夫人她……”屋里站在容母床边的小婢女，看到她进来后，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跪了下去。

看到婢女脚边破碎的茶杯，想容心里咯噔一下。扔掉手里的伞，飞步走到床边。容母的胸口插着一把短小的匕首，以匕首为中心，雪白的衣衫上开出了一朵暗红的花。

双腿一软，她跌坐在脚榻上。她颤抖的握起母亲的手，慢慢捧在自己的手心里。母亲的手已经凉了……

手里那冰凉的触感，深深刺入她的心里。心底好似长出一块千斤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把自己的脸慢慢贴到母亲的掌心，她渴望母亲能像以前一样，再宠溺的拍拍自己。抬手整理好母亲额前些许凌乱的头发，母亲最是精致仔细的人，连头发都是仔细打理的。她深深望着母亲，用手抚摸过母亲的脸颊。母亲面容安祥，一脸安稳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而已。她很想大哭一场，可泪水却流不出来，只能任由泪水灼烧着眼眶。

她知晓容母身体不好，这半年来更是每况愈下。因容母身体不好，想容不敢在容母的院子里久留。但容母却经常主动让她留下，宽慰她自己已好了许多。她认为是因上元节那次照顾自己，才让容母的身体伤了根本，心中一直愧疚。也曾暗自趁容母熟睡，为其治疗，但不知为何却始终没有任何起色。

国公这半年来也找了不少大夫来瞧过，却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们只是摇摇头说，夫人身体亏得太厉害了，需好生静养，慢慢补回来才行。为此国公对想容的态度也更加冷淡了。国公平日除了在母亲面前时，对想容能有几分笑脸。其余时候，国公几乎对她都是板着个脸。

春日里，容母会亲手准备好桃花酥、花生酪，看着她在花园里放纸鸢，拿着手帕温柔的给她擦去额间的汗珠；夏日里，会为她准备好冰酪，会带她去湖边泛舟、钓鱼、赏荷。甚至还会贴心的为她早早准备好每个季节的新衣，每件衣服的面料都是容母亲自筛选好的。

她曾经怕母亲被这些琐事累到，告诉母亲不必如此，让府里绣娘准备就可以了。容母却笑着说，女儿的事情，对她来说没有一件是琐事，她要亲自安排好才放心。

容母的爱抚平了想容前世所有因双亲离世而带来的悲痛。她像是一束光，照进了想容的心里，那原本没有色彩的地方，已渐渐长出嫩芽……

她们原本约好在中秋节时，一起在院子里赏月、放孔明灯的。一滴眼泪掉落在脚塌上，紧接着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接二连三的泪水砸在脚塌上，很快就湿了一片。想容埋下头，肩膀一抖一抖的啜泣着，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直到背后也传来大大小小的啜泣声，她才慢慢收敛情绪，用手摸了一把眼泪。

抬头看着插入母亲胸口的匕首，想容眼里的悲伤渐渐褪去，眼神逐渐变得冰冷。抬手抹去最后一丝泪痕，她撑着床沿勉强起身，认真打量着容母的四周。她暗自发誓要抓住杀害容母之人。这一刻，她并不想要让那人以命偿命，她只想慢慢折磨他，让他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她要把那人千刀万剐，让他把这份痛千次万次的偿还回来。

可环顾四周，除了那把匕首外，却再没什么异常的发现。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打斗的痕迹，甚至她在容母的表情里都看不到疼痛的痕迹。想容眼里又泛起水雾。就在她低头擦泪时，目光不经意透过脚塌的雕花，看到地上躺着一枚白玉扳指。那扳指……

想容心下一惊，顺势坐回脚塌。用裙摆遮住一半脚塌后，才伸手拿起扳指。侧身挡住身后一众人的视线，慢慢转动着扳指，扳指内刻着的那个“曜”字，硌的她的心生疼。

刹时间，脑海里只剩一片空白……

自从容母去世后，想容已不知是第几次梦到那个身着淡紫色衣袍的妇人了。

她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着。在她精致的脸蛋上，浮出浅浅的忧虑，让她原本清秀的容貌更添了一份我见犹怜的心动。女人伸手抚摸着想容的脸，满眼的疼爱与不舍。她张嘴好似对自己说着什么，但是却怎么也听不见声音。

这妇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总是出现在她的梦里？想容很想问问她，可却总是张着嘴巴，发不出一丝声音。梦里想容急坏了，于是问的更大声。

听到想容的喊声，春桃忙从外间进来。挑起帷帘，俯身轻声唤着被梦魇住的想容：”姑娘，您醒醒，姑娘……”

想容在呼唤中，唰的睁开眼，直直的盯着床顶。

虽已入秋，可她还是出了一身薄汗。抬手摸了摸眼角，抹去泪痕，轻轻吸了吸鼻子，慢慢撑着起身。

她呆呆的望着前方，为什么自己又哭了，为什么梦到那个女人时，自己醒来总是挂着泪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