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个奥运会马术选手

南枝在厨房拌馅的时候，5岁的小宇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转播奥运会赛事。

别看南枝在手术台上可以灵巧地连接神经、缝合皮肤，到了厨房却不太下得去手——并不是她不会做，只是有了孩子后的这些年，公婆来帮忙带孩子后，她逐渐失去了厨房这块阵地，加上医院的事情越来越多，如今她对这里的布局和用具都陌生得很。

“小宇，我们中午就吃馄饨，好吧？”南枝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儿子的回应，忍不住走到客厅。

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马术个人盛装舞步的初赛，小宇听见身后脚步声，回头粲然一笑：“妈妈，你看那个马，跳得好高哦！”

南枝牵了牵嘴角，早忘了想对孩子发作的念头，盯着电视屏幕上正在骑手带领下熟悉场地的高头大马；解说员似乎也在给这项国内并不普及的贵族运动做着基础介绍，甚至说到了中国马术运动员参加过的第一次奥运会还是2008年的北京。

2008年啊，南枝还记得那个暑假在大学校园里，同学们得空就跑食堂看奥运会转播。一次，她和钱时忠在食堂吃晚饭的时候，就忽然听见邻桌的女生们花痴似的惊叫着——

“看！韩心骅，中国马术三项赛的第一人啊！”

“哇，好帅啊！”

“媒体报道说他是中英混血啊！气质就是不一样！”

“天哪，黑马王子从此有了脸了！”

南枝不自觉地抬头看向高悬的电视屏幕，镜头已经切换成远景，她只看到马背上一个挺拔的背影，戴着黑色的高顶礼帽。

“切，这种人肯定是在国外混不下去了，才加入中国国籍的。中国人的钱好赚嘛！”坐在她对面的钱时忠夹了一筷菜，埋头又扒一口饭。他读公共管理专业，为了陪女朋友才没赶着回家过暑假。

南枝一愣，觉得这话有些刺耳，却也不想争辩什么，她此刻更关心下周的实习分配结果，如果能跟着林教授继续研究小儿脑瘫的课题就好了。

“也不至于吧。”她随口接道，“你什么时候回家，也要找实习单位了吧？”

“没事，我舅舅给我安排好了。”男友嚼着排骨，含混地说道。

……

算起来，竟然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啊，那时的南枝还一度怀疑跟钱时忠会毕业就分手，谁想不知不觉中，连孩子都五岁了。

“妈妈，妈妈？”小宇突然转过头来，眼睛里闪着光，“你喜不喜欢马？”

“……我？也许吧。”

“要是我也能去骑马就好了。”孩子突然垮了脸，仿佛欲求未满的样子。

南枝心下叹气，又庆幸孩子并没有那么多的悲观情绪，便温言细语道：“小宇看比赛吧，馄饨好了，妈妈叫你！吃完我们就去医院看爸爸。”

“爸爸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她的动作一滞，看着儿子稚嫩的脸庞，终于有种叫做悲伤的东西无声地浮上心头，令自己鼻头一酸，随即努力睁了睁眼睛，嘴角牵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答复儿子：“我们多去陪陪他，也许，会的。”

省会江平市的郊外，占地1000亩的欧洲风格建筑园区里。

对着办公桌一侧、正在转播的电视屏幕，韩心骅也在失神，以至于都没注意到陈劲进来。

“哟，在看奥运啊？”那公子哥儿调侃道，“是不是有点后悔，没多坚持两年、继续在国家队待着？”

“滚！”韩心骅瞥了好友一眼，把重心挪回到眼前的文件上，一边继续在纸上算计着什么。

陈劲满不在乎地笑笑，顺便松了松POLO衫的领口，如同要尽兴地享受一下室内的空调。他和韩心骅差不多的岁数，都是单身，却不知道是一贯的养尊处优，还是如今当着国际学校外联副校长的缘故，总显得更年轻些。

陈劲看一眼电视，跃起的赛马上，骑手明显上了年纪。他的语气里竟也有些可惜起来：“其实马术运动对年龄的要求真的很宽啊，你那点运动伤何至于就要退役呢？”

韩心骅仍盯着纸面不为所动，只是笔触停了一下。他似乎感受到了陈劲看过来的目光，淡淡地说了一句：“不是跟你说了，别再提那些事了吗？”

陈劲眉毛一挑，露出一副“哦，好吧”的表情，想了想又低头看了一眼韩心骅的案头文件，问：“听说你去过淮清了？余叔叔说在那里开分部的计划，你觉得可行吗？”

韩心骅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董事长有他的人情在，但从城市属性和商业生态上看，我觉得还不到时候。最多，开个少儿马术俱乐部吧！”

闻言，陈劲一咧嘴：“咳，再等一个月开学，我们学校的马术项目可得上了呀！贵族运动嘛，国际学校的家长好这口！”他说着话，斜靠在办公桌上，顺手抄起名片架上一张名片来看：江平市蓝星名马城、蓝星天骏国际马术俱乐部，总经理，韩心骅。

韩心骅不言语，反而放下了笔，又揉起了太阳穴。

陈劲放回了名片，又忍不住调笑这个老朋友：“又头疼？你啊，就是身边缺个女人，成天独来独往的，浪费了这一身腱子肉！”说着就伸手去捶他的肩膀。

“说什么呢！”韩心骅闭着眼睛，也能精准地一手格开袭来的拳头，可是过了一会儿，又突然有些迟疑地问道：“你，相信，前世今生之类的事情吗？”

陈劲失笑：“哟，您大英帝国来的，还有这种封建迷信思想？”

韩心骅狠狠白了他一眼，认真道：“我是中国人！虽然妈妈是英国人，可我已经加入中国国籍十几年了！”

陈劲连连讨饶：“对对对，对不起，韩总，我们的前国家马术队运动员、中国奥运马术第一人！”

有的人已经远离江湖，但江湖上还有他的传说——韩心骅之于马术便是一例。高智商的中国籍父亲，娶了贵族背景的英国籍母亲，诞下了这个仿佛天生与马结缘的混血儿——毕竟，由于母亲的背景和喜好，韩心骅三岁就拥有了自己的第一匹马。他当然记得，那是一匹聪明的威尔士山地小型马，他给它取名叫“哪吒”。

韩心骅放下了撑在额头的手，还略微挥了挥，仿佛要擦去不必要的回忆。他再度看了一眼电视屏幕，然后把案头的文件归拢好，站起身来：“既然来了，一起去骑两圈？”

陈劲嘿嘿笑起来，转身去搭好友的肩膀，语气里还是憋不住的好奇：“哎，说说呢，怎么突然问起前世今生了？是不是出差有什么艳遇？啊，你小子肯定见到什么人了……”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