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众目睽睽

慕容临城语气严厉地训了众卫一通，而罪魁祸首沈乔初，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慕容临城叫走了。

沈乔初顿时如芒在背，她顶着众卫咬牙切齿、虎视眈眈的眼神，满肚子苦水地挪到慕容大魔王身旁，这两日的好心情立刻消弭的一干二净。

但是人在屋檐下，她勉勉强强扯了个谄媚的笑：“大人，寻我何事啊……”

“跟上。”慕容临城眼神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向了北司门外。

沈乔初认命地小跑跟了上去，不过这两天听多了慕容临城的逸闻，又和他相处过两回，心中的害怕敬畏倒是消去不少。

一路坐在马车上，竟也有胆子问东问西了：“大人，我们现在正前往何处？”

慕容临城正闭目养神，闻言语气冷淡道：“你可知道郡主失踪一案。”

沈乔初的眼睛顿时一亮，那话怎么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知道啊，知道的可清楚了，毕竟哥哥就是因为这个案子失去了踪迹……

不过她不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于是装模作样短咳了一声后答道：“知道些，之前听我妹妹说过，街上有咱们卫所的兄弟在侦查，便是为了此事，不过具体如何却是不清楚的。”

慕容临城闻言，眼皮子立马撩了起来，他难得似笑非笑道：“听妹妹说过？”

慕容临城立马就想起了，第一次在街上见到沈乔初的场面，心中既升起两分对沈乔初女扮男装的提防，又觉得有两分好笑。

沈乔初生怕慕容临城查案不带她，不禁头如捣蒜：“是，那日妹妹在街上眼见由大人带领下的众卫风姿，心中很是仰慕您，知道我要来北司当值，兴奋地晚上都未睡着觉。”

当然，兴奋是假的，但当夜未睡着觉是真的，给愁的。

知晓沈乔初就是所谓“妹妹”的慕容临城：“……”

“咳，”慕容临城不自在地轻轻咳了声，严肃了神情，终于扯到正事上面，“昨夜有线人来报，经多日观察，在城郊一处破庙，发现了一个不太寻常的乞丐窝点，他们那儿出来行乞的，都是些身负重残的哑儿……”

沈乔初闻言猛地抬头，眼中仿佛被点燃了一团星火：“是……采生折割吗？！”

她从小便同沈父学了多年的书，虽未行万里路，但眼界开阔，绝非一般男子可比拟。这采生折割，便是沈父当年同她讲过的，很是歹毒的法子。

“有些心怀歹意的乞丐，或拐或捡来幼童，趁其尚未发育完全，用刀斧砍下他的手脚腿，而后人为地制造出来一些“怪物”，供人观赏，或取乐，或博取同情，以此敛财。其行为可恶至极，天诛也！”

沈乔初心情沉重地背出了当年父亲的原话，而后叹道：“‘凡采生折割人者，凌迟处死，财产断付死者之家。’朝中自从多年前发现如此案例，便已有律法，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竟是又有恶人敢出来兴风作浪！”

“可是这和郡主的案子又有何联系呢？难道是大人怀疑郡主是被……”沈乔初摸了摸下巴，有些迟疑道，“被拐了。”

慕容临城见她一点就透，自己根本无需多言，除开对她女扮男装目的的怀疑，心中倒是颇为满意。

然而他的面色依旧是非同寻常的沉重：“那线人原本是我派去暗查京中拐卖团伙的，不想却是无意发现了这件事……京畿重地，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团伙，却未尽早发现铲除，是我失职。”

沈乔初闻言，倒是对慕容临城颇有些改观，对于张原的“大人是真男人，是个好人……”这些话，也是信了许多。

马车很快到了一处京郊别院，沈乔初疑惑道：“咱们何不直捣黄龙？”

慕容临城有心指点她：“你既然都说了，朝中早有律法，他们为何还敢明目张胆在京城中大行其事？”

沈乔初的背后立马就冒出一身冷汗：“因为有人在后面支持他们，且身份地位绝对不低……”

那人是为什么呢？为利？如今关头上，最沈钱的事是什么？总不是去春熙楼喝酒。

是夺嫡啊！

想通关节的沈乔初，嘴唇发白，有些微微地颤抖。

慕容临城未再多言，而是挥了挥手，立刻有人分别为他们换上了一身行乞的行头，戴上人皮面具，二人便一路走去了郊外的破庙，周边早已布防完毕。

但他二人尚未走近，便被拦下了。

“干什么来得？不知道这破庙是张大丐爷的地盘啊？不准进了，快停下，听见没？”一个满面横肉的中年乞丐面带不善地盯着他们俩。

慕容临城因为洁癖发作，浑身都是忍耐和冷漠，一副时刻要穿帮模样。

生活不易，关键时刻，沈乔初只得被迫卖艺，她满脸写着好欺负地哀求道：“这位大叔，进城要收钱的，我身上的钱都给我哥哥治哑疾了，实在没钱了，眼看这天色就要暗了，您行行好，收留我们一晚上吧？”

中年乞丐闻言眼珠子转了转，终于不赶他们了，一副大发慈悲的模样：“啧，跟过来吧，当我难得发善心了。但是事先说好，我们这里是有先来后到的规矩的，你俩是新人，多做事少说话，老实点，听到没！”

沈乔初连连点头：“谢谢这位大叔，谢谢，太谢谢您了，您真是好人！”

慕容临城还从来没对人这样低过头，面色顿时有点臭，不过沈乔初直接拉住他的手跟上了乞丐。他登时怔住了，手中细腻的触感时刻提醒他，这是一个女子的手。

而世人正确的做法应当是先甩开这手，然后斥责上一两句，比如：“男女授受不亲，怎可如此”的酸腐话，但是他此刻却并不想这么做。

不是因为任务，只是他不想这么做而已。

思索间，他们已经走进了破庙，而沈乔初也放开了他的手，慕容临城心中不知为何，莫名浮上一些怅然若失之感……

“你们先去那边帮着烧饭！”中年乞丐随便找了点事给他们，就和别的乞丐窃窃私语起来，不时瞟一眼他们。

慕容临城瞥见这种待价而沽的神情，眼神又是冷上了几分。

沈乔初则在烧火的时候，时不时暗中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一时间大为震惊。

只见破庙里有很多孩子，但是形状俱是非人，或是只剩一条腿的，又或是浑背蛇鳞的，又或是一身狗皮毛的……

未及炎夏，却已是飞蝇作舞，因为这些孩子除去采生折割成功的，更多的伤口早已流脓腐烂，发出恶臭。

沈乔初一时无陈，这是她此生第一次直面如此罕见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