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此情非彼情

长这么大，苏阶就没在哪个人的脸上看到过这么精彩纷呈的颜色。

只红了那么一瞬，然后就青了，接着颜色越来越深，额角隐有青筋浮现，眉毛还在微微颤抖，仿佛忍不住什么似的。

苏阶关切道：“你要去茅房吗？”

问完这句，所有的颜色又刹那褪白，她从楚诠脸上看到了超脱，无欲无求的简直都要飘出几缕仙气了，苏阶眨巴眼，惊奇地吸气。

——不愧是我苏阶，让这孩子感动到极致，居然在瞬间悟出来自己的道了！优秀，我可真是太优秀了！

殊不知，她短短几句话的作用，是让楚诠对他自己产生了清晰地认知。

独宠？呵呵，不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独宠，而是独生子的独宠！

——让苏阶动心这一目的，我达到了，又好像没达到？

唉……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苏阶没有爱上他也好，总比真到了某天……

“哎呀！”

苏阶还在沾沾自喜着，突然腰间一坠，她被勒疼地叫了声。

“怎么了？”楚诠连忙上前查探。

“快！”苏阶费力吸起肚子，“快帮我把腰带解开！”

楚诠着急忙慌地照做，待腰带入手，才发现这玩意儿极沉，不解：“你为何要系这么重的腰带？”

“不是它，是福袋。”

苏阶把悬在腰带上的红色小香囊取下，楚诠手里顿时一轻。

“上个月它就变得有我头那么大了，我嫌碍事，就给变小了。”说着将施在福袋上的法咒解开，福袋顿时膨起来，苏阶瞪大眼：“哇塞！这比我两个头都大！”

楚诠盯着道：“是刚刚突然又变大了？”

“是呐！刚刚突然变得好重！”

苏阶什么也没做，倒是他，刚刚对苏阶起了愧疚心和补偿之意，难道福袋和他有关？

正这时，苏阶的视线从福袋转移到楚诠身上，盯着他：“你……”

楚诠呼吸一滞。

“你把它挂身上吧！”

“……”为什么？

仿佛听到他的心声，苏阶说：“福袋不能离我太远，不然就接收不到我做的好事了。另一方面，福气养人，你带着有益于身心健康，别忘了，你可是答应我要养的白白胖胖的！”

楚诠：“你就是嫌重懒得戴。”

“嘿嘿，阿泉最好啦～”苏阶拽着楚诠的衣袖晃啊晃。

楚诠撇了撇嘴：“你先把它变小。”

“好嘞！这就变！”

苏阶把福袋变小，待要挂到楚诠腰间时，到底是心疼这家伙小身板，怕把人压得驼了背，还是再在变小咒之外再加了个减重咒，完后爱抚地摸摸福袋：“我知道这样你会被压得很难受啦，但是你也要体谅一下我们家阿泉身子骨单薄，如果忍受不住的话，麻烦在炸之前给个提示哟！”

楚诠黑了脸：“它还会炸？”

“福气也是气，随着福气的大量涌入，福袋内外压力差超过其本身的承受能力，肯定会爆炸的。”

“那它能听得懂你说话吗？”

“……兴许能。”

“解开。”

苏阶忍不住爆发大笑：“哎呀骗你的啦！这可是神仙交给我的东西，是神器，哪儿有那么容易坏！我之前没加减重咒是因为这个咒术只能维持三天，我嫌麻烦。”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有奸计得逞后的喜悦，褐色瞳仁里一派坦然，不像是骗他的，楚诠勉强松了口气，却又听她说：“你可是我的心尖尖，我怎么舍得让你受伤呢？”

“……”这人……混熟之后情话张口就来吗？

淡定，他要淡定，这是母子情。

苏阶还没开窍，相比于在起跑线的许一流，他现在已经深得苏阶信任了，接下来，就是要不断释放自己的魅力！

“上午店里出了什么事？”楚诠声音微沉，这家店是他和苏阶携手成立的，是他许一流永远无法插足的，要严守阵地！

苏阶：“上个月店里不是接了笔大单么？今儿突然全退了。”

“是李府那一百个丫鬟的衣裳？为什么？”楚诠皱眉。

“没有理由。”

“你给他们退了？”

“不然呢？”苏阶欲哭无泪道，“是咱说的七天无理由退货，总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吧？”

但这么大的订单量不可能平白无故退货，楚诠敏锐地嗅到一丝阴谋。

对此苏阶倒是心大，说：“还好损失不算大，就是上午伙计们询问退货理由时那人恶语相向，引来好多人围观，这下估计要有不好的风声传出去了。”

楚诠想到什么，拉起苏阶：“上个月还有两笔大单，也是前几日才交货的，我们现在去买家那儿看看。”

才吃饱饭的苏阶压根不想动，“为什么现在去啊？”

“我怕他们一起……”

话音未落，就见张府王府两位管家一前一后地进来——

“苏老板，近来安好啊？实在是对不住，我家老爷和夫人吵架，说要把前几日的货全都退了，我也搞不清为什么，但既然您店里说了七天无理由退货，您看……”

“苏老板，真是赶巧了，我家夫人也是授意小的前来退货，同样无理由……”

蓦地，楚诠又听到东西碎裂的声音，这回他懂了，是苏阶的心碎了。

夕阳渐沉。

丹青把羡仙院里外里打扫得井井有条，就连苏阶闺房也按照她之前在木屋的布置原原本本地还原，欣赏着成果，丹青正满意地拍手，蓦地嗅到饭菜香。

差点忘了新家里多了个不速之客，丹青沉着脸到厨房，盯着许一流在里面忙忙碌碌。

苏阶和楚诠到家时，许一流已经守在厅堂多时了，看到苏阶进门，嗔怪道：“你再晚点回来，这上好饭菜都要喂了狗了！”

全身力气都被抽走的苏阶闻到饭菜香，顿时来了力气，才要过去就被楚诠拉住，语气不友好道：“你做的？”

许一流：“你们管家在厨房门口盯着我先做的，连毒都没工夫下！”

还敢下毒？楚诠张口就要开骂，许一流也不甘示弱上前，苏阶夹在中间一前一后按住：“这么晚了大家都饿了对不对？能不能先吃饭再说？”

搬了一天家具的丹青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听这话立即拿起筷子夹了块肉放嘴里。他倒不是不怕许一流下毒，而是知道他和自家主子的目的一样，在事成之前断然不会破坏自己在苏阶心中的印象，下毒乃是下下策中的下下策。

楚诠和许一流则是看在苏阶的面子上暂时压下火，把战斗从台上转移到了暗地里。

三人先后落座，虽说大半的菜都已经凉了，美味大打折扣，但在秀厨艺这方面许一流从来没输过，他含笑看着苏阶夹了块红烧肉放嘴里。

“油而不腻，还甜耶！”苏阶吃完，朝他竖起大拇指。

初级印象分，优秀！

许一流趁热打铁道：“我估摸着你该是爱吃甜食，可想要红烧肉变甜并不好做的，你知道我是怎么……”

“对了苏苏，我们明日去街上买些礼物，三日后一并送去明府吧。”

许一流话还没说完，楚诠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嗯嗯好。”苏阶夹起块麻辣豆腐，视线转向许一流，“你刚刚说啥来着？”

许一流续上笑容：“红烧肉……”

“不单单要买明太尉的，还有他夫人。”楚诠微微思忖道。

“嗯，有道理。”苏阶又朝着茄子下筷，下巴示意许一流：“你继续。”

“就是这红烧肉啊……”

“听说此次告老还乡，户部尚书亲自送行，应该也会在明府小住，我们……”

许一流拍案而起，“你有意思吗？好玩儿吗？”

楚诠无辜了脸，“我、我怎么了？”说着，双眼无辜地看向苏阶。

“哎呀你发这么大火干嘛？阿泉跟我讨论正事儿呢！”苏阶皱眉，盯着许一流，直把他盯得毛骨悚然不得不坐下，苏阶才又拿起筷子。

在她低头的空挡，楚诠向许一流投以微微一笑，那意思是在说：跟我装，你还嫩着呢！

许一流忍了又忍，到底是忍不住，琢磨半晌，绽放出一个更加纯良无害的笑容，然而这次不等他开口，苏阶先抬手示意：“在我吃完饭之前，谁都不许说话！”

出师未捷，许一流觉得不可思议，再一瞥楚诠，那家伙安安静静吃饭压根就没打算再跟他来一局的意思。

好嘛，他这是吃了没摸准苏阶脾性的亏？

——行，楚诠你等着。

吃饱喝足，苏阶舒舒服服打了个饱嗝，刚放下筷子，许一流就自觉起身收拾，楚诠掀着眼皮瞅了半晌，也没见对方要再斗一斗的架势，微觉讶异。

不过他和苏阶的确是有要事商议，一下子收到三笔全额退货，相当于上个月的活儿全都白干了，当务之急是要把这笔库存清出去。

张府王府过来退款后，苏阶也意识到这是有人在背后捣乱。她自店铺开张以来，得罪的人也就只有一个，便是那杜云琴。

“李家张家和王家都是做生意的，和侯门来往并不密切，他们真的会听杜云琴的？”苏阶摸着肚子，对白天的猜测产生了怀疑。

楚诠拿了绢帕替她擦嘴：“来往密不密切不重要，重要的是杜云琴是宣宁侯之女，得罪不起。”

撞上苏阶迷瞪的视线，楚诠微叹，“你要是不信，明儿挨个登门问问就是，以杜云琴的性子，做这些事也不会藏着掖着的。”

苏阶：“为防万一，我还是去问问吧。”

楚诠道破她心中所想：“你是吃了顿饱饭就反悔了？不想清库存了？”

苏阶苦了脸：“我就是想了想，觉得你的计划……有点过了，不一定非要把杜云琴送到‘那边’。她还小，年轻气盛，做事没规矩也情有可原……”

楚诠讥笑：“你心疼她年纪轻轻，她心疼你白手起家了吗？我是想把她送去那边，可若是她不削尖了脑袋往里挤，我还能上赶着不成？这只是我的计划，最终结果，全凭个人造化！”

话音一落，将绢帕往过一扔，面露不悦。苏阶见他也是想为自己出口恶气，又觉得他最后一句说的在理，赔笑哄道：“好啦好啦，是我的错，胳膊肘往外拐，辜负了阿泉的一番苦心，来，亲一个～”

楚诠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你可离我远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