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照顾的不是你

翌日清晨。

“苏苏，起床啦！”楚诠穿戴整齐，礼貌敲门。

昨天约好的，两人要去置办贺礼，想想又是一个增进二人感情的好机会，楚诠就心情大好。

然而在门外等了半晌也没见动静，楚诠不免奇怪，又敲了敲，扬声：“苏苏？你醒了吗？”苏阶之前可从没赖过床啊。

又等了片刻，仍旧没听到动静，楚诠面色一变，踹开了门。

苏阶躺在床上，被子裹得紧紧的，人已是大汗淋漓，却还是瑟瑟发抖，她似是梦呓般在说着什么，人被梦魇了醒不来。

楚诠大惊，先探了探她的脸，滚烫非常，又去探她额头，苏阶半梦半醒间睁开眼，看见楚诠就喑哑着声音：“阿泉，我难受……”

平日里不可一世的伏魔师，生起病来也和个娇弱的小丫头一样，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怪叫人心疼的，楚诠不免柔声问：“哪儿难受？”

“头疼，喉咙疼，肚子也疼……”苏阶说着又往被子里一缩，蚕蛹似的扭来扭去。

半柱香后。

把脉的大夫也出了一额头的汗，揩了揩汗，再一次说：“苏姑娘脉象平稳，身体康健，并未伤风。”

一旁丹青气得拎起大夫衣领，“没病？没病人能难受成这样？”

说话间，苏阶又捂着肚子哎哟了声，楚诠上前将她半抱起来。

“呸！庸医！”丹青撂下拳头下逐客令，“滚吧！”

行医行了大半辈子，大夫也是头一遭遇见如此怪象，哆哆嗦嗦地收拾药箱，本是要夹着尾巴走人，联想到苏阶的身份，突然灵光一闪。

“老夫行医数十载，望诊和切脉的功夫总是有的。依老夫所见，苏姑娘脸色泛红是被热的，除此之外，她的舌苔不红不厚、眼白无异常，外界的声音也基本能听到，最关键的是，她并无发热症状，身体属实无恙……然此等症状，更像是邪灵入侵……”

“什么邪灵入侵不入侵的？我们苏阶是伏魔师，哪方邪灵看到她不躲着跑的？你这个庸医，赶紧滚！”丹青推搡着大夫道。

那大夫还想再争辩几句，依稀间似乎听到微弱的求救声，他赶忙放下药箱往外走。

“喂——”

丹青提着药箱追过去，看到院子里趴在地上匍匐前行的许一流，正一步一个颤巍巍，朝苏阶的房间无力地喊：“救命啊……”

那白衣黑发脸色惨白的模样本就像鬼，又是以这种方式出场，把好心赶来的大夫吓得跌坐在地，手指着许一流，头瞥向丹青，惊惧万分：“这、这莫非就是那邪灵？”

“是他了。”闻讯赶来的楚诠斜依在门框上，轻轻浅浅的声音。

又过了半柱香。

大夫给许一流开好药，又担忧地看向帐内呼吸沉重的苏阶。

楚诠近前道：“劳烦大夫再开些安神的药，苏阶有神仙护佑，多睡睡就能恢复了。”

“那便好。”大夫扬手写下药房，临走前双手合十对着天上拜了拜，“苏姑娘是好人，老天有眼，会让她遇难成祥，一辈子喜乐无忧的。”

他身后，楚诠也跟着看向天空，墨色流转的眸子里，情绪难辨。

许一流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嗓子里火辣辣的感觉消下去不少，他睁眼看到纯白的床幔，微有些晃神。

太狠了太狠了！他对自己太狠了！呜呜！

为了搅乱阿泉和苏阶的计划，他不惜用残害自己身体的方式来拖累苏阶，先吃泻药再冲了一晚上凉水，原以为就自己这么硬朗的体质最多也就落和头晕流涕，哪知道啊哪知道……他拉肚子拉了一宿，凌晨额头就发烫了！

没人知道他有多可怜！没！人！

他虚脱地连下床喝水的力气都没有，偏生茶壶里一滴水都没了！

他想叫人，但是声如蚊蚋，没人听得到！

知道他费了多大力气才爬到苏阶的厢房外吗？从天边的一丝金线爬到了日上三竿！

听到脚步声，许一流来不及多想就闭眼装睡。

是丹青吗？听从苏阶的安排过来照顾他的？果然女人还是容易心软呐……

眼皮掀起一条缝，许一流偷瞄，看到正在拧毛巾的楚诠，顿时满脸黑线。

我&*%……

冰凉的毛巾覆在额头上，还挺舒服。

接下来，楚诠又打湿了另一条毛巾，开始为他擦拭手心。

“……”

“……你该不会在水里下毒了吧。”

许一流装不下去地说。

然而楚诠恍若未闻，擦完手，又去擦拭脖颈儿。

被一个男人，还是个男扮女装的男人，悉、悉心照料着，这感觉……还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啊！

算了，他现在浑身无力，就勉强受着吧，反正阿泉就是给他下毒，苏阶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这么想着，许一流紧绷的手脚缓缓放松。

正在为他擦拭的楚诠察觉，动作微顿，出去了片刻，然后端来白粥，将许一流从床上扶起，预备亲自喂他喝粥。

“……”许一流抬手拒绝，“我自己可以。”

楚诠颔首，把碗交到他手里。

粥本身没什么味道，但许一流舌头泛苦，喝了没两口就嫌弃，楚诠适时拿出个小罐头，里面装着话梅。

许一流看向楚诠，试图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几分阴谋诡计，可是……该死的，他居然从这家伙眼里看到了真诚！

“哥我错了！”许一流苦了脸，“你有什么后招就使出来吧，你这么看我，我好慌！”

楚诠叹气，但还没有想说话的意思。

那厢，许一流已经吓得不打自招了。

“我昨天吃了泻药还浇了一晚上冷水，就是想搅和你和苏阶的计划……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你看我现在这么惨，咱能不能等我病好了再开战？”许一流软语央求。

楚诠撂下话梅罐，“让你住在羡仙院，是苏阶的意思，如果是我，会把你赶到大街上。”

“明白，苏阶是个好心人！”

“她的打算是，等解决完手头的事情，再想办法解决你。”

“……”许一流假笑，“到底还是心善！”

“所以我不是在照顾你，是在照顾苏苏。”楚诠按着许一流的手把粥往嘴边送，“你现在要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等等等等！”

许一流避之不及，往床里侧躲了躲，吊起眉梢觑了楚诠一眼，“你这是心疼苏阶了？你不会真喜欢上她了吧？”

“没有。”楚诠皱眉。

“那你这……”

“她怕疼，连小小的肚子疼都哼哼唧唧个不停，吵死了。”想了想，楚诠又补上一句，“而且我们还有事情要做，她的身体必须赶快好起来。”

“哦——”许一流拖长尾音，像是觉得很有趣，他将碗里的白粥一仰而尽，像是吃了十全大补丸似的神采奕奕，凑近楚诠道：“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做啊？说不定我也可以帮上忙呢？”

楚诠黑了脸，拂袖而走，许一流看着他的背影冷哼：“小气！”

隔天晌午，许一流精神大好，已经能在院子里活蹦乱跳了，苏阶却还是起不来床，楚诠这回摸摸她额头，触手滚烫！

许一流听了举起双手：“我昨晚上睡了一宿什么也没做！不关我的事！”

再去请大夫来诊，大夫说这是体内热气较多引发风热犯表，致使肺气失和，提笔又给苏阶开了副药方。

“真、真病了啊？”许一流挠挠头，不大好意思地来到病榻前，掀开床幔瞅了瞅眉头紧锁的苏阶，瞧她那模样是真难受得紧，心虚地露出愧疚表情。

楚诠：“有的人体质如此，等闲不生病，一病就如山倒。”

许一流顶不住他阴鸷的视线，再一次跟他说对不起，楚诠怒极反笑：“说对不起有用的话，苏阶就不会生病了！”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嘛？卖身为奴？还是任打任骂？”

许一流垂下头，破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他和楚诠的不同在于，他惯会听天命而不尽人事，遇到了坑，他觉得能躺就躺。

遇到个这么没皮没脸还没骨气的情敌，楚诠反而更生气了，气到指着他半天说不出来话。

好在出去买药回来的丹青带来个好消息，说是明太尉回乡的队伍在途中遭遇暴雨，耽搁了行程，怕是要再过两天才能到白云镇。

楚诠听了看向许一流，不咸不淡道：“明天跟我去趟城郊。”

许一流惊奇抬头：“去干嘛？是和你们的计划有关吗？”

楚诠不理会他，扬长而去。

第二天两人到了城郊，许一流还是问个不停。

“我们去哪儿呀？”

“你该不会是打算把我诓进深山老林里扔了吧？不会不会，我要是被豺狼虎豹吃了，苏阶会疼死的。”

“慢点！你赶着投胎呐！”

楚诠忍怒道：“你能不能闭嘴？”

“不能！”许一流昂首阔步。

楚诠扭头，走得更快了。

许一流三步并两步追上来，“要不说你这人就是无趣呢！这么好的天气，出来踏青都顶着张死人脸，晦气！要不是有我在一旁赔笑脸，那些但凡是被你沾过的花花草草都得提前枯萎了！我这是唠叨吗？我这是善良！”

“你这嘴贫的功力比起苏阶，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嘛？”许一流来了兴趣，“那苏阶还真是善良到了骨子里，非但没嫌弃你这死人脸，还对你那么好。也就是你这种良心被狗吃了的，才整天想着如何恩将仇报！”

楚诠侧眸：“我跟她在一起时不甩脸色。”

“那又如何？她如我这般一步一句话，你还能句句都接着？”

“不能。”楚诠半阖了眼，“但我知道该如何顺着她，让她开心。”

言下之意：想让我有好脸色？你不配！

“嘿，你个……”许一流捋起袖子，想说我好歹也是一方魔君之子，只是话未出口，就见楚诠一跃身，隐入前面的草丛中，许一流忙不迭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