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香椿

天黑刚麻黑的时候船顺利的到了邓家号口码头，这一船货除了李四一行人，还有些日杂用品，算是顺道脚捎上来的，因为长期跑船的人每到一个码头都有熟门熟路的店家可以歇脚，也就在这里把带来的货进行分销，穿老板见天色不早了，让伙计们把船上的货物卸下来搬到店铺里去，又劝李四也跟着去客店里住一晚上，明天上午回家，李四没坚持要回去，因为从码头这里到李四家不过只有五里多地，一个小时的路程。

   李四坐在滑竿上，看着夜景，其实也还算不上夜景，因为农历九月份八点来钟也就是刚查黑，还没黑尽，雨后初晴，小路上有点溜，李四能明显感觉到滑竿来回晃悠，稻田里现在已经种上了白菜，到处一片绿油油的，冬水田里放牛娃正牵着牛往村里走，远远的就能闻见，不知谁家正在熬猪油，似乎是猪油炒鸡蛋味道，香气直往鼻子里钻，不一会儿风中又飘来了炖腊肉的香气，这倒惹得李四吞了两口馋唾。

 “这是那家在炖腊猪脚，真香！”

“是啊，好久没吃肉了”。

李四到家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尽了，约莫是九点来钟，两个抬滑竿的如释重负把滑竿放了下来，李四从滑竿上起身走下来，上前打门，不一会儿管家出来，见是李四先是抱怨怎么回来这么晚，接着便吩咐丫鬟婆子把姓李提进去，有雇工把挑夫和抬滑竿的轿夫带到旁边火房去吃饭。

李四家的宅子是典型的清代四合院，前面正房一排七间，中间大门进去是客厅，穿过客厅是天井，庭院，两边各有东西走向两排偏房，左右各十六间，穿过第一层院子，第二进院子是李四大伯家，李四的父亲两弟兄，老大分家的时候是分的里边这一层院子，李四家是外面这一层院子，李四点父亲叫做李正跳，人都称呼为跳老爷，他哥哥李正刚，乡里都称呼为李大爷，基本上邓家乡万里和福音两处的田地都是他两弟兄的，李正跳家两个孩子，李四还有个妹妹，李正刚家有三个孩子，老大老二是儿子，老三是个闺女名叫李春芳，年龄和李四同岁，小时候两人经常在一起玩，后来李四去城里读书，李春芳则被送去城都上学了。

李四到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堂屋，也就是客厅参见父亲母亲，农村乡下平时吃晚饭吃得早，李四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吃过了，管家吩咐火房给他简单的做了碗面条，配上天然土鸡蛋两个，李四这两天在路上都没吃好，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丫鬟过来收拾完了碗筷，刚准备回屋去睡觉，他爹跳老爷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喝了一口盖碗茶，咳嗽了一声，今年你也不小了，我也没得多的儿子，就你一个，过两天我准备托媒人给你寻一们亲事，你也好好收收心，学学，管理家里的这些田地，收租这些，以后总要交给你的。

李四听到这里有些皱眉头很不耐烦：“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外面很多地方都在分田地，很多人都把田地卖了.....。”

不等李四把话说完，跳老爷的急脾气上来就开骂：“你小孩子懂什么，不管那个朝代，不管怎么变，手里只要有田有地，有粮食，吃喝就不愁，以后不准在我面前提卖田卖地的话，这一份家业，是祖上几代人传下来的，你爷爷那时候，白天挑煤炭，晚上还要去面坊磨面，吃玉米羹都还要舔碗，那都是用针挑土的方式积累起来的。

李四也听了好一阵子，等他老汉说得烦了，方才进屋去睡觉。

”范癞子，你鬼鬼祟祟的在干啥子，踩盘子吗？“管家一边记账，一边斜眼看了门外的范癞子一眼。

”老先生也是，尽开玩笑，我又不是棒老二踩啥盘子嘛‘。范癞子满面堆笑的往账房走了过来，屋里来交租的佃农都咧着嘴笑。

“你莫跟我嬉皮笑脸的，前几天我看了一下你的账，去年还欠三担谷子的租，加上今年的一共是十担，给你算个五斗的利息不多吧".

”老先生，今年收成不好，吃的都不够，把租交了，一年白种，一颗粮食没剩下，我来就是想见见跳老爷，给我宽限宽限。“

”你这个一年抵不到一年，还宽限，实在不行，我看只能把你的田收回来，让别人来种，不过欠的租可得还清！“

”我有难得不晓得给！实在没得嘛“。范癞子涨红了脸，声音也变得大了起来，跳老爷从里边走到大门口听见里边是范癞子的声音便度不进来，不慌不忙的说道：”范癞子，你种我十亩田，种一季中稻，亩产六百斤没得问题，十亩一年产量就是六千斤，然后收了稻子，还可以种一季冬小麦，一亩能收五百斤麦子，一年下来就是五千斤，我让你一年每亩交一担粮，一百斤，不多吧，你还跟我说没得，我看你是故意耍赖皮！’

范癞子忙说道：跳老爷，账不是这么算的，前年遇到河里发大水，眼看稻子成熟了马上要收，遭水泡，别说一亩收六百，被水淹了的占了一大半，颗粒无收，全长了芽子，本想着小春能收点麦子，那成想，又长了白霉，麦子还没出蕙就枯死了，一亩田三百斤都没收到，就说今年，又遇到大天干，挨着河边的那几亩全靠挑水勉强保住了，挨着山边的那七亩多田，眼看谷子扬花的时候，硬是被干死了，就收了一把枯草，跳老爷，你说让我咋个办，等明年小春收了给你看咋样。“

跳老爷嘿嘿冷笑道：”别人同样是种田，偏不跟你这样，就你去年被水淹了，别人没被水淹，谷子黄了，你不收，龙王老爷那还不得给你收了。“跳老爷说完话，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接着又补充道：”我可是听别人说，你前天把谷子卖给了赵家店子的徐大汉，卖了好多钱嘛！“

范癞子忙陪笑道：”跳老爷硬是消息灵通，这些事情都晓得，是，前天我是卖五百斤谷子给徐大汉，卖了十吊钱，实在是没得办法了，老娘害病，要钱看病。“

”嗬！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孝子哦！“

”范癞子，你敷鬼！老娘看病你舍得花这么些钱，我看到你昨天从徐大汉家卖完谷子出来，就跑得赵家院子刘坤坤家里去耍了，不用说，肯定又是去赌钱的嘛！“

范癞子被揭了短，恶狠狠的看向说话的人，说话这位也是来交租子的，都叫他辣妹，辣妹笑着又对范癞子道：”你那个手气比我脚丫子还臭，昨天肯定把摇裤儿都输了嘛，今天跑来找跳老爷哭穷。“

”辣妹，关你锤子事！“

范癞子，顾不得许多，当着众人的面问候起了辣妹的祖宗十八代，顺便又把他家的女人都问候了个遍，这辣妹也不是好惹的，先是和他斗嘴，后来直接抄起扁担对着癞子头上就打，因为辣妹体格上占了优势，又加上，出手的时候范癞子没有准备，导致脑袋上挨了两扁担，一会儿就肿起来两个大包，好在人多，拉的拉劝的劝总算把他两个分开了。

范癞子回家之后，纠集了七大姑八大姨，还有叔伯弟兄四五十人就去把辣妹家给围住了，辣妹的老娘赶紧跑来找跳老爷，因为这个事情辣妹也是为跳老爷起的争执，于是跳老爷派了管家带了十几个家丁和佃农，来到辣妹家，只见众人正揪着辣妹打，辣妹衣服也被扯烂了，脸上还有好几道抓痕。

管家大吼一声住手，范癞子和众人这才停了手，也不知道管家上前在范癞子耳朵边耳语了几句什么话，范癞子就乖乖的带着众人走。接着管家又从兜里掏出一吊铜钱递给辣妹：”这是跳老爷给你的，买的肉，抓点药。“

管家和众人在辣妹家坐了会儿，又扯了会儿闲篇，辣妹的老娘和媳妇张罗了一桌子饭，招呼管家等人吃过了，下午管家才带着人出来，辣妹的老娘还很担心的样子，管家安慰道：”放心，跳老爷打了招呼的，癞子他不敢带人来闹事了，这邓家的地面上，还没人敢跟跳老爷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