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中秋结束，宫里就彻底消停了。宫人都累坏了，也算是能歇歇了。

　　司浣局的姑姑整日里什么都不做，身子却一天比一天懒。有一天正在用晚膳，姑姑竟然碗都拿不稳，掉在地上摔了得稀巴烂。

　　晚膳过后，众人回到房中准备歇息。莫离一个人披了衣服，到姑姑的房中敲了敲门，门虚掩着，姑姑说了声进来，莫离闲庭信步进了屋。

　　姑姑躺在塌上，一张脸像擦了水粉一样惨白，莫离给姑姑倒了杯水，坐在了她身边说：“姑姑气色看起来不太好，可瞧过太医了？”

　　姑姑喝了口水，没说话，莫离又说：“番木鳖的毒，还是早点喝些解毒的药才好。”

　　姑姑一个不稳，把茶碗打翻在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莫离，莫离悠哉地说道：“这种毒奴婢也中过，毒浅时寻常太医还真瞧不出来呢。”

　　姑姑气得声音发抖，问莫离：“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离斜眼眼看姑姑：“姑姑心里不明白么？”

　　姑姑又说：“我什么时候中的毒？”

　　莫离道：“不足十日，现在解还容易些。”

　　姑姑唇色发青，对莫离说：“你这就是挑明了跟我过不去了？”

　　莫离说：“我原想跟姑姑和平相处，是姑姑不给莫离机会的。”

　　“你！”

　　“我什么？姑姑想说我歹毒么？可明明是姑姑先给我下的药，要不是我命大，现在已经中毒身亡了呢。”

　　“那你提前告诉我是什么意思？下马威？”姑姑冷哼了一句，道。

　　莫离拿出手帕，提姑姑擦了擦嘴角，姑姑没力气躲，就那么冷眼看着她，莫离又说：“那日推我落水的时候我就说了，我只想在宫里安稳度日，既然姑姑放不过我，我为求自保也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现在来告诉姑姑，是因为我还有良心。姑姑，现在我们可以和解了么？”

　　姑姑冷笑道：“和解？你想得美！莫离，我告诉你，以后我和你，不共戴天！”

　　莫离皱着眉头道：“姑姑，我从来不是个惹事的，可我也不怕事。你几次三番想要我的命，我不反抗就只能等死。兔子急了也咬人，姑姑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姑姑抄起枕头就向莫离砸去，恶狠狠地看着莫离说：“你给我滚！”

　　事已至此，莫离知道再多说也是无益，从姑姑的房里退了出去。既然已经宣战了，她就从来没怕过。

　　姑姑让凌翠叫了一位小太医来，折腾了半宿才安生。

　　莫离那日跟赵太医要来番木鳖，每日趁着给姑姑洗衣服的时候在袖口处薄薄的涂了一层，其实按照莫离的用量，姑姑不至于才这几日就这么大的反应，想来可能是姑姑体弱，莫离见到这情形，选择了提前告知实情，她也没想把事情闹大。不过想让姑姑知道：加在我身上的，我一定会还回去。

　　那日以后，姑姑以生病为由静养了半月，这半月是莫离进宫以来过得最舒坦的半月，她要养足精神，知道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姑姑精神好些，就能下地活动了。看着她面无血色，莫离心里也有些愧疚，反复跟赵太医确实，证实了少量的番木鳖并不会给人带来太大的伤害后，才隐隐安了些心。

　　眼下又快到发放月例的日子了，上次在小福子那吃了闭门羹以后，回去没几天莫离就求了年长的宫女元珊向他引荐了莫离，小福子才答应以后帮莫离带钱出宫。

　　莫离闲暇的时候总会去玫瑰园坐一会，也算是在这如履薄冰的日子里有些慰藉。

　　一天干完活，晚膳毕，莫离看着没什么事，就又去了玫瑰园，她坐在亭子里想阿娘和弟弟，也想师父，不知道师父看没看到信，知不知道她进了宫。

　　突然闪过一个人影，莫离的心跟着紧张起来，赶忙躲在了石柱后面。那黑影在他不远处的一条小路上停下，站了半天好想在等什么人。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又有一个黑影匆匆过去，走到小路上跟那个人汇合，两个人左右瞧了瞧，见没人，后去的人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说：“江隐，你那边怎么样了？我再这么偷拿红花，早晚会被发现的。”

　　叫江隐的问低声说：“差不多了，她前些天中了番木鳖的毒，身子受损，加上这些红花，她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

　　莫离听到番木鳖，脑袋轰的一声。她小心地弹出头，偷偷地瞧过去，天色黑沉，看不清长相，只能大概看到个身形的轮廓。

　　后来的人又叮嘱江隐说：“你小心点，万一露馅了可别说是我给你的红花。”

　　江隐说：“放心，我是她最信任的人，只要你不跟她说实情，她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后来的人又说：“我就说你早晚得出事，也不知道你看上她什么了，又老又丑的。”

　　江隐说：“我也没办法，在宫中想熬出头，单靠本事是不行的，她是掌事姑姑，多少能提携我些。”

　　后来两个人再说什么，莫离也听不清楚了，直到两个人离开，她的脑子里还嗡嗡的响。姑姑竟然有孕了！莫离忽然就觉得姑姑很可怜，一心托付终身的男人，原来只是看上她的地位，还亲手杀害了她的孩子。但是如果孩子不死，过些日子肚子大起来，姑姑我生路也是个问题。

　　可好歹也是条人命，虎毒尚不食子，莫离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人心险恶。

　　接下来的几天，莫离对姑姑格外的关心，还跟暗持要了些滋补的药，托满儿给凌翠，让她给姑姑补一补。凌翠哪里会放过这个献殷勤的机会，东西倒是都给了，只不过说是自己给的。

　　姑姑开始对凌翠好起来，话里话外还想着让凌翠接她的班。

　　补药吃下去，精气神是补上来了，可是姑姑还是落红了，那日姑姑在房中哭了很久，也不敢说什么，就一味的哭，哭了两日，再看莫离的时候，眼神更加锋利了，莫离觉得她是个苦命的人，也不跟她计较。

　　姑姑的衣食起居只让凌翠一个人来，莫离正好落得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