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郡主

临近傍晚的时候，天空毫无预兆地下起了大雨。

萧月锦帮关氏修了一下子的柜子凳子桌子，要不是因为下雨，只怕还想让她把屋顶给修了。

她按了按发麻的手臂，打算回屋休息一会。

沈家还未分家，吃食都是一块吃的，关氏和柳氏两房媳妇轮流做饭，这会已然能闻到些许饭香味了。

萧月锦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打算迈进去的脚僵在半空，一脸木然地看着变成水帘洞一般的屋子。

外头大雨淅沥沥，里头小雨哗啦啦。

她先前就赞叹过这屋顶的鬼斧神工，晚上躺下还能从破洞里看到星星，居然还能那么坚挺，现在觉得自己真是赞叹得太早了。

关氏从厨房里出来，顺着萧月锦的视线望过去，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今晚上打个地铺将就着，等明儿个天晴了，这里里外外好好休憩一下。”

家中本来就没有多余的房子给外人住，那屋子原本荒废了，萧月锦来之后才临时腾出来的。

都快塌了。

关氏本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修什么不要钱。

但现在……

她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脸上都忍不住笑意。

柳氏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嘿嘿笑了两声：“我屋子里也有东西坏了，明儿也给我修一修吧。”

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忽闪忽闪地，柳氏无声无息靠过来，差点没把关氏吓厥过去，还是萧月锦手快拉了她一把，这才把人稳住了。

关氏心有余悸，瞪着柳氏问道：“你不是给辞哥儿送饭去了？”

柳氏坐下来，擦了擦脸上的雨水：“送了，辞哥儿又病了，不想吃，让我又拿了回来。”

“又病了？”关氏连一点讶色也没有，“准是今日里出门晒了太阳，热着了。”

萧月锦一脸不可置信。

晒一下就病了。

纸人都没有这么脆弱。

她忍不住问道：“说起来，沈辞这身体，到底是什么毛病啊？”

关氏和柳氏同一时间出了声。

“哮病。”

“心疾。”

——不一样的答案。

两人面面相觑，关氏狐疑了一下：“不是哮病？”

柳氏声音虚虚的，“我怎么记着是心疾？”

关氏认真地想了一下：“那可能是又有哮病又有心疾。”

柳氏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

“……”

萧月锦都听愣了。

关氏摆摆手：“反正没法治，平日好好休养着就没什么，病起来就磨人。”

她说完话，才一回头，就见萧月锦垂着眸子，不知道在看着哪里。

烛光下她的侧脸明媚柔和，长发从颈侧四散而下，勾勒出几分旖旎如画的韵味。

这样的美人，想找什么样的没有。

关氏想了想，还是劝道：“过一天是一天，他这个……说不准的。”

萧月锦听了一会，见关氏住了声，转而问道：“那你们还给他娶亲冲喜？”

柳氏这会出声了：“不娶亲，他死之后，谁给他烧吃的，辞哥儿一看就抢不过那些孤魂野鬼，多可怜啊。”

“……”

萧月锦彻底没话说了。

关氏和柳氏又自顾去忙手上的事了，下雨天麻烦事总归多些。

轰隆几声雷响，黑沉的天际划过摄人的闪电。

雨水像疯了一样冲刷大地。

萧月锦看了一会，转身回屋。

往铜锣村一路蜿蜒出去，连绵不断地都是山头田野。

荒芜的雨雾之中，入目所及都是一片黑暗。

平地萧瑟，一个破屋突兀地伫立在路边，在冰冷黑暗的雨夜之中，散发着犹如鬼火一般的荧光，边上一个半死不活的招牌，颤巍巍地挂着“望绿楼”三个大字，这招牌被屋里散出来的光芒打亮起来，更显出几分诡异。

雨水啪嗒啪嗒地砸下来，破屋在风雨之中，意外地十分牢固。

前后再也没有别的店了，加上那点若有似无滚滚的烟火气息，足以吸引这暗夜里所有走投无路的路人。

掌柜站在门口，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店小二在里屋来回擦着桌子，边回头看向门口。

——也不知道今晚有没有倒霉蛋进门。

一道闷雷落下，两人一惊，这才发现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男人。

斗笠笼着，看不清模样，风尘仆仆，满身风雨，一看就是暗夜落难的旅人。

店小二机灵地迎了上去，殷勤地笑道：“哎哟，客官快这边请。”

外头看着寒碜，里头倒还算整洁干净。

店里一个人都没有，静得渗人。

他拍了拍身上的雨水，接过店小二递过来贴心的热毛巾，随意地扫了一眼，而后吐出话来：“住店。”

掌柜的尤其热情，三两下熟练地安置客人。

店小二将人带上楼后，他这才笑眯眯地踱步到了门前。

正打算关门的时候，凭空伸出来一只手，直直将门给按住了。

掌柜的抬眼看去，不由得就是一愣。

来人约莫十多个，都是旅人打扮，但脸上的神色无一例外都充满着肃杀之气。

领头的男子冷声道：“方才有人来过这里吗？”

掌柜地心说遇上麻烦了，心慌之际，他很识时务地指了指楼上。

这一行人不由分说直接推门进屋。

雨水落在地上，蜿蜒出一道又一道的水渍。

店小二下楼的时候，也叫这些人的阵仗惊呆了。

但这些人却好像一点不在意他，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只径自上了楼。

屋里的男子脱下了斗笠，看着眼前的门被打开，而后一行人齐刷刷地走了进来。

他整了整衣襟，如画的眉眼扫过众人，那是一种居于高位者习惯睥睨他人的神态。

“很快就能把郡主接回去了。”

没有什么事比这个重要。

这么多年过去，他总算找到了她的踪迹。

——

萧月锦站在门前，被风吹得打了几个寒颤。

雨总算是消停了。

被洗刷过的暗夜尤其明亮，空气里夹杂着木头潮湿和草木泥土纷繁的味道，并不是十分好闻。

沈辞门前的院落七零八落，一片乱糟糟的样子。

想来是因为生病了，所以连门口晒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收进去。

萧月锦看着糟心，虽然大半夜的，但还是没忍住走过去想帮着简单收拾一下。

屋里一直都是暗的，估计是睡下了。

她拿起地上的筲箕，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屋里头似乎有什么被她惊动了，喀啦一声传来清脆地异响。

似乎是桌子被什么人撞了一下，带起了杯子的响声。

萧月锦心陡然一跳。

——不对。

沈辞的声音随之响了起来，带着病气的冷凝：“谁？”

她猛地抬脚，一把踹开了门，在同一时间，她还随手抄起了一个筲箕，往黑暗中某个方向丢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