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牙雕

玉山上的弥勒佛端坐玉台，虽身形微小，却宝相庄严，仿佛有无数香花宝光团团围绕，梵唱不休。

做这件玉山的工匠手艺着实了得，走刀都是按照材料的纹理，仿若天成。

可就是这座黄豆大小的弥勒，让我总觉得纹理过于繁复了些，和玉山整体的纯净度大相径庭。

“你说这弥勒是一颗牙雕的？”李茂瞪圆了眼珠子，用放大镜照了又照，一脸质疑。

我白他一眼，用指尖轻轻敲了敲这件堪称完美的玉山，下了最后结论：“不是弥勒是牙雕的，我认为这整个玉山，都是牙齿雕成的。”

李茂眼珠子都亮了，“象牙的？那我不是发财了？”

我摇摇头，表情一言难尽，“兄弟，这个可绝不可能是象牙。”

“不是象牙？那是啥，总不能是猛犸牙吧？”李茂皱眉。

我深吸一口气，心道真是邪门了，难道真是天要考验我，竟然一大早就碰上这样一件邪门事儿？

说，还是不说，都是一个问题。

最终，对自己发小的责任心占据了上风，我还是打算说出答案。

“不是，这像是人的牙，你看这牙釉质，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把人的牙做成这个样子的，像是溶解又凝固之类的，但是这毫无疑问是人的牙才会呈现的玉质化，看似和白玉一样，但是实际上并不是，”

我一口气说完，对面的李茂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兄弟你别逗我，这玉山有三十公分高，虽然不是很大，但是人牙才多大，这么一座玉山得用多少人的牙，你想过没？”他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哪来这么多人牙啊！”

这个问题确实很难回答，按理说用人牙雕刻通常都会选择青壮年的牙齿，盖因牙齿完整度最高，又洁白通透，最接近玉质，随着年岁渐长，人的牙齿会出现磨损蛀牙发黄等问题，很难让成品保持美观。

可青壮年的牙齿哪里那么容易获得？

况且还是这么大的数量，质量又如此之高，真是闻所未闻。

我被他问住了，哽了半晌，才不确定地道：“说不定是挨家收来的？”

李茂翻了个白眼，“哪有人卖好牙啊。大象的牙还都是趁活着砍下来的呢，死了的牙光泽都没了，要了有什么用。”

“那谁知道了，这玩意儿我家可不收哦。”我伸出一根指头朝他摇了摇，“怪邪门儿的。”

李茂语塞，眼珠子瞪得牛羚一样瞅我半晌，才道：“这么好的东西你不收？卖出去可是净赚，咱俩对半分，轻松赚个几十万不香么！”

我笑着竖起一根手指，“第一，这东西来得邪性，材质也存疑，所以不收…”

“第二…”我竖起第二根手指，“你太阳穴发青，福德宫被遮，祸事当前，我建议你也别收，去找那个老太太退了要紧。”

李茂啐了一口，瞪我，“你可别吓唬我，这么好的大漏你让我退了？我最近可没少赚，财运正旺，哪来的祸事，去去去，你不要拉倒，我找别人去。”

说罢收拾好玉山，一溜烟儿跑了。

我也不拦着，叹一口气目送他远去，只收拾店面照常营业，连那只装过红线的空玻璃罐子也没心情琢磨，随手放到了墙角。

这么平安无事地过了一周，倒也没有怪事发生，只是奶奶不在，平日里踏破门槛求卦的人渐渐就不上门了，搞得店里生意一般，偶尔我站在门口遥望对面玉清宫，暗搓搓地想一定是庙里的老道士们没有卖力干活，搞得庙里香火最近不行，才影响了我的买卖。

这天我开门后枯坐半晌，竟然一个上门的顾客都没有，干脆关了店门，挂上“店主不在，有事电话联系”的牌子，溜溜达达地打算去玉清宫上个香。

玉清宫是座老庙，历史没有一千年也有五百年，我们这有句话叫“先有玉清府，后有咱县城”，说的就是这玉清宫的历史悠久，长盛不衰。

往日庙里香火鼎盛，香客如云，门口检票的大姨检票检得手抽筋，今天门口却一个人都没有，大姨一个人摇着蒲扇坐在庙门的阴凉里，昏昏欲睡。

我买了票凑过去，笑嘻嘻地打招呼，“大姨你今天挺悠闲啊，一会儿有人逃票钻进去你都不知道。”

大姨抬眼见是我，啐了一口，笑骂道：“张一元你个臭小子，今天怎么想来给祖师爷上香了？你还有这孝心？”

我笑嘻嘻地扬了扬手里的香，“那是啊，这不嘛，最近店里生意少，来求求祖师爷给口饭吃啊。”

大姨似笑非笑地瞟我一眼，检了票递给我，“今天人少，想怎么求就怎么求。”

我顺势问道：“今天这是咋了，玉清宫也没人？”

大姨撇嘴，“说来也是邪门儿了，前几天有个女人来上香，在庙里又哭又嚎的，闹腾了大半天，说有人用邪术害死了她儿子，要祖师爷主持公道，住持看她可怜，就帮她笅杯求问祖师，没想到求了三次，都是莫理俗事，这不是奇了怪了么。”

我也不禁啧啧称奇，“我记得玉清宫三百签，只有一支莫理俗事，好多年也不出一次，怎么这次竟然出了三次！”

大姨一拍大腿，“说的就是啊，那女的不依不饶，有人劝她，她反倒把人家骂一顿，闹了一天，今天她一大早就等在门口，别的香客一看她在，都不敢进来，所以到现在为止，庙里就她一个人在。”

“那我可不进去了，要是被她骂一顿可怪晦气的。”我顿时打了退堂鼓。

大姨摆摆手，“嗨，你票都检了，别浪费啊，再说你怕她干什么，你拜你的她拜她的，互不相干，你不去惹她她哪有功夫骂你，人家求祖师爷都还求不过来呢。”

我一听也有道理，便和大姨道声谢，进庙去了。

庙里果然清净，苍松翠柏，鸟鸣阵阵，几个小道士各自忙碌，我在前殿拜过之后，绕到正殿，远远就见一个身影跪在正殿前头的空地上，对着天地炉磕头。

我心道这大约就是大姨说的那个女人了，心里虽然同情，却也不敢搭话，准备绕过去直接进正殿上香。

可就在我走到她身边的时候，下意识地瞟了她一眼，就是这一眼，让我不禁吓了一跳，几乎脱口而出：

“陈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