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游风

按理说自古医卜不分家，老中医都有点看相一类的本事，同理，老相师也都有些医术傍身，因这两样相辅相成，互为引证，更容易触类旁通。

可我偏偏医术上是个半吊子。

奶奶在相术上纵横多年，全无敌手，医术上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绝活，可惜留给我的时间太短，短短三年时间，我也不过是学了她一些皮毛罢了。

陈家堂屋的灯还没安装，晚上撕开烧鸡摆好酒，我俩就点了几支蜡烛，在地铺上倚着矮桌吃吃喝喝，倒也有点意思。

几杯酒下肚，我沉默一晌，缓缓地道：“兴许能治。”

李茂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以至于听到这句话直接猛灌了一大口啤酒，把嘴角的酒沫子一抹，干脆利落地问：“咋治，你尽管说！”

我挠挠头，让他去把车上的玉山搬下来。

下午的时候因为李茂的脸蛋子肿胀得厉害，我专门让陈莲找了一块干净的红布，把整个玉山包得粽子一样，还用两条麻绳给缠住，又用奶奶教我的符凌空画在上头，以示封印。

这事儿一干完，李茂就吵吵脸上酥酥麻麻的舒坦，到现在这会儿整张脸已经消肿了大半，眼睛也看得出黑白分明的眼仁，不再是一条细缝了。

所以我才有了几成把握。

李茂吭哧吭哧把玉山抱进屋，我扒拉开小饭桌上的烧鸡下酒菜，给他让出一块地方，他把玉山往桌上一丢，活似在丢一块板砖。

“呦，不心疼了？磕坏了可不值几十万了。”我逗他。

李茂一翻白眼，气鼓鼓地道：“把老子折腾成这样，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顾不上心疼了。”

我小心地拆开玉山上的红布，露出完整的玉山来，正要细看，不知从哪里呼哨一声，周遭竟刮起一阵细微的风，这风带着沁人的凉意在屋里盘旋一圈，将几支蜡烛吹得光影摇曳，萧瑟作响。

李茂狠狠打了个冷颤，飞快撸了撸两只胳膊，嘶嘶哈哈地东张西望，嘴里嘟囔道：“哪来的邪风，特娘的冻死李爷我了。”

我心知有异，赶紧示意李茂把蜡烛围着我们再点上几根，烛火一多，将我俩周遭照得亮如白昼，将黑暗驱逐到四面角落去，那妖风旋了一圈就仿佛被火光迫开，消散于无形了。

我这才略微放心，定了定神，又顺手抄起旁边的一根蜡烛，凑近玉山观看，边看边忍不住啧啧称奇，“我真是看不出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做的，明明应该是人牙，可却成了一个整体，一点黏贴连接的痕迹都没有，真是绝了。”

“我可不是让你来品鉴的哈，你这么看难道能找出什么法子？”李茂好奇地凑过来问。

蜡烛的光一寸一寸地在玉山上移动，将每一丝纹理都照得纤毫毕现，我眯着眼屏气凝神地盯着看，一丝一毫都不放过，“找出这玩意儿是怎么做的，才能知道该用什么合适的法子把它送走，不然要是被他给得逞了，这玩意还不知道要怎么祸害人。”

李茂被我话里的“他”搞得一头雾水，张了张嘴想问个究竟，见我表情越来越凝重，终于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长长叹一口气，移开了蜡烛。

李茂跟一直屏住了呼吸似地，见我终于结束了检查，赶紧狠狠喘了几口气，一脸热切地问：“咋样？找出门路了么？”

我灌了一口啤酒才道：“这玩意儿可真是不简单啊，我总算弄明白它到底是咋做出来的了。”

李茂急得跺脚：“哥，你是我哥，你就快说吧，这玩意到底是咋回事儿，别卖关子了！”

我示意他凑近点，抽了一根一次性筷子，朝着玉山上刚刚我最后查看的位置戳了戳，“咋样，瞧出什么了没？”

李茂眨巴眨巴眼睛，看看玉山又看看我。

我手上稍微用了点力，这回一次性筷子的尖端在玉山上戳出了一个浅浅的坑，在烛光下清晰可见。

“卧槽！咋回事儿！怎么能戳出坑的！”李茂看得分明，惊得几乎跳起来，“这可是玉做的啊，就算不是玉的，按你说的那也是牙做的啊，咋可能这么软乎？”

我用红布把玉山罩起来，捆扎好，这才道：“这玩意儿的的确确的用人牙做的，但是你也知道人牙的个头儿太小了，这么大一座玉山，不但耗费的牙齿数以千计，而且能将牙齿弄成这样浑然天成也是绝无可能。”

李茂鸡捣米似地连连点头。

我继续道：“可是有一种办法，就是将人骨和人油用特殊方法加工之后，就能成为蜡油一样的东西，既保持了骨骼玉化的质地，又拥有足够的粘稠性，用这种人蜡浇灌在骨骼和牙齿搭建的玉山骨架上，等它凉透变硬，自然就会形成一座完美无缺的玉山。”

“这东西叫人蜡的话，这么说刚刚是因为你拿着蜡烛的缘故，火的温度把它烤化了，所以才能戳出坑了？”李茂恍然大悟。

我点点头，皱眉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座玉山大概是用一个完整的人做出来的，以这个人的人骨和牙齿搭建玉山的山体结构，又以其他部分熬煮人油浇灌成型，所以才十分邪气。”

一听说这玉山有可能是个人，李茂整个人都不好了，软趴趴地瘫坐下去猛灌了好几口啤酒，直灌得一阵猛嗽，才罢了手，满脸潮红地猛摇头，“咋可能呢，一个人那么大的个头儿，大腿骨竖起来都比这玉山高，咋可能是一整个人做的？绝对不可能！”

我瞟了他一眼，心里也只觉得荒诞无比，对玉山的新发现如同一根穿起珍珠的丝线，让我突然将这一切都联系了起来。

周围仿佛又起了阴风，在烛光形成的光影之外慢悠悠地打转，发出微不可查的嗖嗖声响。

我艰难又缓慢地开口：

“一个成年人自然不会只有这么少的骨骼……”

“可如果是一个孩子呢？”

“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