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何鬼

我的话把李茂惊得腰板儿都挺直了。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我半晌，几次张了张嘴都没能说出话来。

我能看见有一层恐惧正蔓延到他的整张脸上，像是薄薄的灰色的雾气。

空荡荡的堂屋里，说话就会产生回音，在黑暗中不住地回旋，好像从很渺远的地方反复低语，细细碎碎，没有尽头。

我闭了嘴，默默撕了个鸡腿吃，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暗道看来只要把玉山给处理掉，李茂这事儿就算解决了，倒也不难。

至于怎么处理，还得捋出一个头绪来才好。

可就这几秒钟的功夫，李茂却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冷颤，手里的啤酒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我惊得抬头一看只见他整个人抽搐几下，眼珠子竟凝滞住似地不动了，旋即大嘴一咧，从嗓子里发出一种女人的尖细嗓音：

“桀桀桀桀，你们都该死，你们都该死！”

这声音起初微渺，渐渐清晰，情绪上带着一种古怪的亢奋，还夹杂着一些不甘和愤懑，乍听之下让人忍不住一阵鼻酸，险些掉下泪来。

可旋即我全身的汗毛就“唰”地一下竖起来了，这声音里透着十足的凉意，跟寒冬腊月的冰水从头浇到脚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你特马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毕竟只是个二十岁的孩子，这会儿说不害怕是假的，只是奶奶的教育根深蒂固，让我一时之间还不至于从凳子上蹦起来撒腿就跑。

李茂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我，嘴角咧到人类肉身的极限，舌头长长地从嘴里垂下来，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口水，那口水在烛光下泛着猩红，隔着桌子都能闻到一股子腐臭味儿。

这尼玛分明是被吊死鬼上了身了！

我情知不妙，一面质问，一面用手去摸面山上罩着的红布，红布有驱邪的作用，说不定可以赶走这只不知道哪里跑来的吊死鬼。

可谁曾想一摸之下竟然摸了个空。

我顿时心凉了半截儿，斜眼儿一瞧，才发现刚才自己一个疏漏，红布并没有扎紧，被那几阵阴风一旋，竟给掀开吹到了一边儿，这会儿正在距离我两米多远的地方躺平。

这距离，我是想够也够不着了，只能望布兴叹。

李茂，啊不，吊死鬼女士阴恻恻地打量我半晌，嘴里哈吃哈吃地喘着气，慢慢道；“我就是被你们害死的，被你们害死的！”

说着就要朝我扑上来。

我赶忙一把抱住玉山，另一只手猛地一拍桌子，将小饭桌掀翻竖在中间，身子往前一窜，两只脚狠狠踹在小木桌上，硬生生顶住了吊死鬼的身子，口中急道：“你看清楚了再动手，我俩与你无冤无仇，你找错人了大姐！”

吊死鬼狠狠按住小木桌，竟和我僵持住了，口中呼哧呼哧的气息从木桌后头传来，声音越发冷冽，几乎凝水成冰，“你赔我的命，就是你，就是你！”

“妈的李茂你个大老爷们儿怎么阳气这么弱啊！这尼玛都能被上身！你吃屎吧你！”我嘴里乱七八糟的骂着，脑子里飞快思索着对策，慌乱之中竟然下意识地举起起手里的玉山，朝着小饭桌对面就是一抡！

玉山的重量还是挺压手的，也不知是不是里面藏着一整个人遗骸精华的缘故，抡起来呼呼风响，哐当一声就砸在了李茂那满脸鬼气的脑袋上。

吊死鬼“嗷”地一声惨叫，整个身子都被砸歪了过去，扑倒在了地上。

我趁势抱住小饭桌，扑上去用小饭桌的四条腿把他卡在地上，我整个人都坐在小饭桌上头，用全身重量死死压住他。

吊死鬼在我身下嗷嗷乱叫，手脚一个劲儿地扑腾，幸运的是这个姿势让他几乎无法蓄力，因此挣扎半晌，他渐渐力竭，也没能逃出我的控制。

“这回能好好说了么？再不好好说话，小爷我可要用五雷法把你打得魂飞魄散，你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我连哄带骗加威胁，手上却半点不敢松劲儿。

那吊死鬼沉默片刻，才叽里咕噜不知道说的什么鬼话，一点不像人语，我听得一愣一愣地，还没等琢磨过味儿来，却见他把头一歪，彻底不动了。

尼玛！

我趴在小饭桌上伸手拍了拍李茂的脸，“喂！李茂？李茂！”

喊了几嗓子，李茂才哼唧两声，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一见这情况，顿时急了：“我草！张一元！你小子要干什么！老子誓不卖身！”

“去你奶奶三孙子的！”我啐了他一口，从小饭桌上跳下来，一脚踢开饭桌，骂道：“你小子怎么这么虚啊，这么坐着都能被鬼东西上身？”

李茂迷迷瞪瞪地坐起来，胡噜一把脸，才慢慢回忆起刚刚发生了什么，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张大仙！一元哥哥！你可得救我！”

这吊死鬼来得快去得也好快，一发现力有不逮竟毫不恋战，我连她的底细都没探出来就被她跑了，心里未尝没有挫败，只是这些当然不能被李茂看出来，因此只能默默吞了一口气，伸手开了一罐啤酒递给李茂。

“这玉山不能再留了。”我一字一字地道。

说到这个我才突然想到，刚才用玉山给了李茂一下子，随后我就丢开了手，压根没注意到玉山是不是给砸坏了。

想到这个我和李茂对视一眼，赶紧满地找玉山，最终在屋子一角找到了滚了一身下酒菜残渣油水的它。

李茂嘴角都抽搐了，看着我半天没说话。

我拍拍他的肩膀，一边用纸巾擦拭，一边安慰道：“没事儿，不影响你再把它卖个几十万，最多不济有点儿泡椒凤爪的味儿，也是特色嘛。”

用掉好几张纸巾，才把玉山收拾出来，重新摆在小饭桌上，我检查了一遍，大大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砸坏。

这玩意儿可真是结实。

“难道砸了？”李茂盯着玉山，一脸肉疼。

我一时也有点拿不定主意，吊死鬼这个变数让人措手不及，我不喜欢做没把握的事儿，要是砸了玉山却没能解决问题，那还不如暂时先留着它的好。

“那个吊死鬼，会不会就是被做成玉山的人啊？”李茂忽地问。

我正要说话，身后却猛地发出一声怪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掉在地上似地，闷闷地，却在这深夜之中格外清晰。

我俩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身后被烛光映照得一层层递进的黑暗尽头，像是蛰伏了什么巨大的猛兽，正安静地和我们隔空对视。

是西屋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