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灭绝人寰

“岚儿，岚儿！”冷枭翰得知苏岚儿生了一个儿子，他老来得子，欣喜若狂，得了消息便匆匆赶来，再看那孩子哭得有力，眉清目秀，更加高兴，当下赏了在场诸人不少银子。

冷叶琳笑盈盈道：“爹爹，如今霜儿能填个弟弟，功劳最大的就是苏姨娘，爹爹多陪陪苏姨娘吧。”

冷枭翰大悦道：“霜儿，你说得很是，想我冷枭翰原以为此生没有指望了，谁知如今还能有个儿子，当真是上天垂怜。”

冷枭翰在朝中位高权重，平生一大遗憾便是没有子嗣继候香灯，如今得子，一时间踌躇满志，平素的隐退之心也削减了大半，又对冷叶琳道：“霜儿，你很识大体，这几日，皇上私下召见，对你也是赞不绝口。”

冷叶琳纨扇半掩娇容：“爹说得哪里的话，不过霜儿几日前同皇上在护城河畔相遇，谈得甚是投机。”

“咱们冷家的倾城之色，总是要绽放在宫中，那才算是真国色啊。”冷枭翰感叹道：“只是你的胞姐不得皇上喜爱，反倒是欣悦当上了皇后。”

冷枭翰虽是言者无心，听在冷叶琳耳朵中，过往的凄然又涌上心头，但脸上仍勉强笑道：“爹，姐姐终究是受了外……罪臣苏赦牵连，好些事过去便也就过去了，能得爹爹想念，姐姐在九泉下，也应该瞑目了。”

冷枭翰捻须笑道：“霜儿，你倒是很明白事理，不似你姐姐执着决绝。”

决绝？那早就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冷叶琳，实在很明白识时务这三个字的要领，她既然决意报复，便不会将真话吐露。现在整个冷府之中，唯有苏岚儿这里还有些人气了吧，冷叶琳出了院子，一草一木，皆在春风中肆意招摇，她轻折了一支春花，柔嫩的花瓣仿佛一下子便没有那么鲜活了。

却见院中钗光一动，听得两个人在假山后窃窃私语。“没想到那贱人还真生了，二夫人不是说，绝不会容下这个孩子么！”

这声音是王姨娘，一向是二夫人的坚实拥趸，冷叶琳微微侧身，将自己的身形掩在这半边假山后面，另一人的声音却十分低沉：“您自己没本事，就别瞎操心了，原先二夫人为您想了多少争宠的法子，还不是您自己抓不住？”

“说到底，就是我的肚子不争气，这么多年，也没有一儿半女的。”王姨娘感伤身世，那低沉声音又道：“其实也不是这么说的，要不是当年那个罪妇将你推到水里，你丢了孩子，又损了身体，哪里会这么多年没有孩子呢？”冷叶琳死死捏住扇柄，这件事她是记得的。

冷叶琳七八岁时，占尽满府宠爱，有一日同下人玩闹，躲在池塘的岩石旁，没想到王姨娘就在一侧赏景，冷叶琳是大夫人所生，母亲的地位又高贵，自然不肯对小妾正眼相看，没想到那岩石之上，生了厚厚一层苔藓，又湿又滑。

冷叶琳脚下一滑，便要跌落池塘，她下意识地拽住了王姨娘的裙裾，拉扯之间，竟把刚有身孕的王姨娘一起拖入池塘中。尽管父亲后来并没有过多责怪，可是毕竟是因为自己的过失，才害死了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是以后来这许多年，王姨娘处处针对冷叶琳，她都是一笑置之，如今母亲已死，王姨娘对此事的怨念却有增无减。

“贱人，都是贱人！若不是他们，我在冷府的地位岂会如今日这般尴尬！”王姨娘声音凄厉，听在冷叶琳耳朵中字字惊心。

那低沉声音道：“二夫人也这么说呢，姨娘若是有胆子，我倒是有一个办法。”那人又压低声音，显然是凑在王姨娘耳朵边上说话，冷叶琳无法再听清楚，只好转过假山，暂且回避了。

因着苏岚儿孩子出生，已经沉寂许久的冷府，乍然热闹起来，一扫之前的颓丧之气，就连深居简出的老夫人，都一力赞成满月、周岁要大操大办。冷叶琳的死、母亲的死，变成了冷府踩入地里的阴影，没有人再提及，也没有人记得，只有占了冷凝霜身体的冷叶琳，还记得这些事情。

苏岚儿初为人母的喜悦冲淡了过去的失意，冷叶琳虽常去看她，但让一个母亲为她所用，终究是狠不下心来，星转月移，转眼便到了孩子满月，冷枭翰已经苦恼了一个月，该为孩子起什么名字，如今也就以“少卿”这个乳名先叫着。

满月这日，苏岚儿抱着孩子，桌上琳琅满目的小物件，书本、笏板等等，多是与读书和做官有关。

冷叶琳瞧着坐在桌上的小娃娃浓眉大眼，煞是可爱，便道：“苏姨娘，若是少卿长大了，你想让他做什么？”

苏岚儿抿唇一笑：“我只盼他平平安安长大，至于做些什么，随他高兴就是了。”

小娃娃的眼睛眨来眨去，似是不知选什么好，恰在此刻，冷枭翰也赶到，他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自然是盼着他能拿起桌上的笏板等物。少卿虎头虎脑，天生精神，他左看右看，终于瞧上了那一支玉质笏板，一下子便抓在手里，眼睛一弯，咿咿呀呀笑将起来，玩着还不足够，竟放到嘴边啃咬起来。

这个东西抓得很合冷枭翰的心意，他拊掌大笑道：“很好，很好，不愧是我冷枭翰的儿子。”他笑声未毕，却见，少卿脸色一青，哀哭两声，小小的身体一软，便倒在桌上，再也没了声息，刚刚还会笑会闹，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呆愣住了。

冷叶琳看那玉质笏板上竟有一层薄绿色的磷光，她霎那间反应过来：“有毒！那笏板上有毒！快去请郎中！”

冷枭翰一把抓住少卿小小的身体，自这孩子的七窍之中，流出乌紫的血液来，和那日吃了鹤顶红的饴糖猫儿别无二致，可少卿年纪尚幼，吃了这剧毒，连哀哭都无力，不过片刻，身体就渐渐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