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孤雁
书名:雁回作者名:柏林少女本章字数:2325更新时间:2023-07-31 21:18:25
“那晚太守在白玉楼设宴,在场的书生全都忙着巴结莎城官员,独你一人宠辱不惊,后来见你与海兄同进同出,倘若你当真是身份比他低微的穷书生,如何会有那样一副自然做派。再就是海兄离开,你独自一人留在霍府,你若不姓海,如何能够在霍将军府上住这么久?”
谢临靠推测就猜出了海毓的身份,察言观色识人身份的心思也算是让人佩服,海毓双手握拳,甘拜下风。
“论年岁,我过完年十七,不知谢兄?”
“我比你大一岁,过完年十八。”谢临微微一笑,“看来这身谢兄你还真没叫错,不过你我萍水相逢,相识的时候我并不知你身份,既如此,君子之交淡如水,不若你就喊我芝玉吧。”
“芝兰玉树,玉树临风,看来谢兄家人对你还真是充满期盼啊。”
“哈哈哈。”谢临笑得有些心虚,“在你面前谈芝兰玉树,只怕有些喧宾夺主。”
“既如此,谢兄就喊我雁之吧!”
“哪个雁?”
“大雁的雁。”
谢临念着这两个字,倒是有些奇怪,“取大雁做字,倒真是有些少见。”
“孤雁不饮啄,飞鸣声念群。”
谢临听着海毓念的诗,“雁之父母必定恩爱。”
“自母亲病逝后,父亲便再未纳过妾室。”
大雁忠贞,一生一世一双人,海清风将他对妻子的思念全都寄托在了‘雁之’两个字上,他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找到一个相伴一生的爱人。
海毓原本以为谢临是猜到了他的身份,所以特地追上他,想要借着他的身份行便利之事。
“哈哈,雁之,我的确是故意追上来,可所想的不过是此去你我二人能有个伴!”谢临行事坦荡,“我既在莎城放弃结交官员,便是彻底歇了走捷径的心思。雁之,都说你文采斐然,此去格格鲁尔,我倒是想看看,是你这个望都的文曲星才高八斗,还是我这个交州来的刁民更胜一筹!”
文人傲气,抛开身份地位的差别,只有好文章才能让对方心服口服。
海毓少年意气,谢临都如此说了,他自然不甘示弱,两个人在风雪天下击掌,“好!那咱们就在贡院里头一较高下!”
听海毓这样说,谢临更加佩服他了。
背靠海家,这是北周多少学子梦寐以求的身份,海毓完全可以靠着祖上的荫蔽入朝为官,可他却选择隐瞒身份来到密西进行乡试,谢临朝他抱拳,“雁之,你是真君子!”
海毓不欲与谢临多解释,只是勾了勾唇,他勒起缰绳,高大的马匹前脚往前用力一踩,海毓的身姿轻盈,游刃有余地握着缰绳,“驾——”脚下的马发出了嘶鸣,一头扎进了白茫茫的暴雪之中。
谢临紧随其后,两人在雪原上策马奔腾,朝着格格鲁尔驰骋而去。
还有不到一个月便是乡试了,朝廷开恩科,北地能多出一场乡试,南方学子全都一股脑背上,许多人连年都是在格格鲁尔过得,海毓和谢临到的都已经算是晚的了,城内客栈基本上都住满了学子,两人找了好几家客栈都没有空着的两件厢房,两个人一合计,反正都是男人,索性住一间屋子算了。
只是住在一块了,海毓到隐隐觉出了一些不对。
从前他和梁楹同吃同住,两人倘或稍微亲近些,海毓便会觉得有些尴尬,会下意识地往后退,可面对谢临,他却全无如此感觉,日常相处无比坦然。
海毓说不出来自己是因为什么,有时候躺在床上睡不着,睁着眼睛细想他与梁楹,越想越清醒,越想越糊涂。
第二天谢临睁着一双发黑的双眼,迷迷瞪瞪地问海毓,“昨夜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唉声叹气辗转反侧的……”
海毓一愣,原来他的动静这样大吗?
谢临见他一副难言的模样,八卦地问道,“难不成是想姑娘了?”
海毓一声轻笑,“看你的书去吧。”
“没几天就要考试了,趁着功夫多读几遍《四书》《五经》,到时候做一手好文章出来,惊艳考官。”
谢临淡定的很,“读书百遍其义自见,都到这个时候了,再读几遍书也无济于事。”
距离乡试还有三天,谢临和海毓出门去街市上买东西,乡试一共分了三场,每场要考三天,提前一天进入贡院,踏入贡院大门便不得随意出入,考棚狭窄,只够一个人卧坐,进入考棚便要被关上三天三夜,直到考完才能出来。
期间衣食住行,皆要在考棚中自己解决。
“格格鲁尔的贡院不大,隐山书院有一座江南贡院,当年申公就是从江南贡院考出去的。”
提起海之唤,谢临两眼放光,“海申公连中三元,也不知道我又没有这个荣幸,比肩海公——”
海毓轻笑,“不错,志向很远大,可惜你前面有一个我。”
“海家已经出了一门连中三元的大才子了,雁之,烦请你们海家人给旁人一些活路吧!”谢临双手作揖。
“那可不行,我身为海氏后人,如何能给申公丢脸!”海毓这话说的嚣张,谢临捶了他一拳,“那我倒是要看看,申公在天有灵会不会保佑你们海家再出一名连中三元的状元郎!”
海毓哈哈大笑。
两个人边走边说,没有注意到在长街角落,有几个书生跟了他们一路。
那几人听到了海毓的身份,四目相对,眼底划过一抹不可思议。
转眼就到了乡试的时间,二月初八,进行第一场考试。
主持乡试的考官在初六便已经进入了贡院,举行了入帘马上宴,宴会结束,主考官进入了后堂,监试官封门,至此,主考官与进行乡试的学子不会有任何接触。
初八,齐聚在格格鲁尔的学子进入了密西贡院,古朴的贡院大门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学子们安静地踏入了大门,监试官按照惯例搜身,就连他们带来的干粮都切开来看了,仔细检查是否携带了书籍文章。
除开干粮和笔墨纸砚,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进入贡院。
咚!
贡院大门落锁了。
上千名学子进入了贡院,大门缓缓关上,热闹与喧嚣被隔绝,他们站在冷清的贡院中,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沉重,大门一关,便是另一番天地。
海毓带着自己的行礼坐在了考棚中。
他抬头望着灰扑扑的天,暴雪纷飞,坐在考棚中手脚冻得僵硬,可他的心却一团火热。
上一世的悲剧在他脑中不断浮现,一桩桩、一件件,从锦衣卫抄家开始,海毓回忆着这些痛苦,就像是用钝刀不断割着他早已无比坚硬的内心。
痛意与恨意都如此清晰。
海毓握着笔,手中的笔化作了能够刺破一切阴霾的刀尖,落笔成章。
海家的荣耀是这个制度带来的,海毓想要从父亲手上接过海家,他就必须从这个狭窄的贡院中走出去。
至此,一个属于海毓的时代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