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外公

车里卖票的大姐突然喊了句：“有晕车的同志说一声啊，我这里有塑料袋”。

有几个人还真去拿了袋子，我边上也有几个人去拿的，我一看这晕车的人还真不少啊，身子就不自觉的往里面挪了挪，尽量离这几个朋友远点。

到老家的这段距离平日里也就2个小时的车程，不过今天由于下雨，车开的比平时慢了许多。我坐在靠过道的座位上看着窗外的风景，我爸这时也已经闭上眼睛开始养神了。

这时候我突然发现我斜对面靠窗的一个中年大姐有些不对劲，看样子是晕车晕的厉害，一个劲地在那里擦着汗。

要知道这可是年前的大冬天，天气冷的不行，看来这中年妇女真是晕车晕的很难过。又过了一会，估计是实在坚持不住了，这位妇女就把车窗打开，把头伸出去开始吐了起来。

估计这位大妈还是个挺讲究的人，生怕吐在车里气味难闻熏着别人，所以才选择把头伸出窗外去吐。

可是我真想提醒这位大妈，您倒是要有点常识啊！坐过汽车火车的朋友都知道，车在高速奔驰的时候，外面的那个风是很大的，而且还是逆向的，你就是往外倒水都会冲到你后面的人一身，何况是您在往外吐，那个滋味…

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后面有个中年男人此时正在梦乡之中，睡的特别的香，估计此刻还正做着什么好梦，嘴巴张的老大的，呵呵的打着呼噜。这下好了，分毫不差的接了一嘴大妈吐出来的东西。

当时正在睡梦中这哥们还咂了咂嘴，突然就感觉味道有点不对，一下子就醒了，一睁眼就看到了前面的这一幕，他一下子就疯了，拼命的干呕，可是又哪里呕得出来什么，只能拼命的骂着，一边骂一边呕。

前面的那个妇女回头看见这个情形，赶快拿出纸来给这个哥们擦着，嘴里不断地说着道歉的话。

那中年男人还是不断骂着。

我看到这个情形，差点也呕了出来，这真是太恶心了，也怪不得那男人发火。

可是这又太可笑了，我实在是憋得难受，只得用头抵住前面的座位在那里笑的浑身颤抖。

这时候我爸也醒了，看到这个情形，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意思是让我不要笑。但我看到他自己也扭头看向窗外，身子也在不停抖动，估计也是笑的不行了。

这个小插曲使我的悲伤心情有了一些缓解。

车又开了接近一个小时，我们终于平安的到了目的地。

舅舅此时已经在车站外等着我们了，见面之后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寒暄，我们坐上车就往家里赶。

外公家住在乡下，离县里大概有二十分钟的车程。等到我们赶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快黑了。

在进堂屋之前，我其实还是有点害怕的，虽然那个人是我的外公，但是我一想到面对的可能是一个将死之人，内心还是十分的恐惧。

我随着爸妈进了堂屋，外婆，舅妈等一大帮子人都在。我妈进屋就哭出声来。

我看了一眼躺着床上的外公，已经瘦的快没有人形了。

我妈问我舅咋会变成这样的，舅舅说其实外公去年就查出来得了食道癌，还是晚期，但是由于我爸妈一直都在外地工作，所以一直瞒着没和我们说，只是告诉我妈说外公病了。本以为还能撑个一年两载的，没想到这快过年了，病情突然恶化了，眼看着不行了，这才赶快打电话给我们，好让我们能见上外公最后一面。

我依然站在离外公很远的地方。我承认，那一刻我是害怕的，即使他是一直爱护我的外公。

这时候外公突然醒了，一睁眼看到了我们，也看到了我，眼睛亮了起来，对着我说了句话：“小晨来了，让你姥姥给你做个大菜吃。”

大菜是老家的方言，以前的人都穷，一年也吃不了几次肉，所以就把肉称为大菜。外公是穷苦人出身，一直都还是说肉是大菜。

我听到外公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我内心的恐惧瞬间就被亲情击碎了。

我的外公，在你生命的最后时刻，还想着给你的外孙做大菜吃。而我，却由于害怕躲得你远远地，那一瞬间，我就哭了起来，从小声的哭泣到止不住的大声抽噎，边上的人也都哭了。

这一刻的我面对着外公，我真的希望时光可以倒流，我可以再看到那个健康的、总是带我出去赶集、给我买玩具的外公。

晚上舅舅安排我和我爸到他堂弟家里休息，我妈就在家里守着外公。

因为是我舅舅的叔伯兄弟，所以我也是叫他舅舅，只不过他排行老二，所以我平时都喊他二舅。晚上吃完饭，我就和二舅、二舅妈闲聊了起来。说到外公他们都是不住的叹气。在他们看来，外公是个老实人，命也苦，从小家里穷，经常在饥荒年还要出去要饭，后来长大了当了兵，参加志愿军到朝鲜去抗美援朝。

二舅妈说以前他们小时候就经常听外公讲当年打仗时候的事情，那场战争死了好多好多的人。有一次我外公被命令去打扫战场，看到遍地都是死尸，为了把那些战友弄回去，他和战友用扁担插在那些死尸的腰带上把他们一个一个的抬了回去。

后来外公复员回来安置工作，就去矿山上当了工人，靠那点工资养活自己全家和自己兄弟一家，日子过的也还是苦。

以前村里就有人说外公的命硬，村里还有一个外公的故事。说外公有一次从外面回来，走的是夜路，那时候走山路都是靠腿，外公回来的时候还顺道捡了一捆枯树枝扛着回来当柴火烧。在过一条河的时候，他把柴火抗在肩上准备游过河，刚游到河中间，外公突然就感觉自己的一条腿的脚脖子被人死死的掐住了，外公知道遇上水鬼了，但是外公也算是胆大之人，拿了根身上的木棍就往自己的腿下面死命地捣，捣了很久那水里的脏东西才放了手，外公算捡了条命回来了，上了岸那担柴火还扛着身上没舍得丢，接着扛回了家。

回到家姥姥点上灯一看，外公的脚踝那全都给掐黑了。

我听二舅妈说着这些外公的往事，心里面却是不怎么相信的。毕竟在农村里这种故事实在是太多了，大多数都是被众人传来传去搞的神乎其神，更多的都是道听途说罢了。

但是出于对长辈的尊重，我也没有当场反驳他们。大家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转眼就到了晚上11点多。

因为忙了一天都累了，大伙就先后洗漱上床睡觉去了。

我坐了一下午的车确实也累了，上床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在迷迷糊糊之间，我隐约地觉得床边站了一个人。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在梦里，但是又十分地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