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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舒来

第8章舒来

书名:无名者作者名:黄五山本章字数:4044更新时间:2021-12-27 16:33:17

把汤罐和碗筷放好后,裴昊明端着碗自觉的坐上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视,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舒来和张怀钦对视一眼,两人走进了厨房。

“搞得就像是地下党组织碰头一样。”舒来笑道,“不久前裴昊明也在这里和我谈话,他问了我林曜的问题,我按照你说的做了。”

他站在洗碗槽前,搓着抹布,仔仔细细的将灶台抹了一遍,睨视着一旁洗碗的张怀钦,“你接下来还要我做什么?”

“先这样吧。”张怀钦叼起根烟,眼皮半合,望着客厅里端碗边喝汤边看电视的裴昊明。

“少抽几根。”舒来一把掳走他手中的打火机。

张怀钦笑了,舌尖顶了顶烟尾,把烟吐了出来,重新收回到烟盒里。

“怎么,嫂子又管你了?”

“那可不是。”舒来抱怨起来,“不让抽烟,不让喝酒,但凡在我身上闻到一点烟味就给我甩脸子,瞧我给惯得。”

他嘴上是抱怨着不痛快,嘴巴却都要咧到耳后,满面红光的,张怀钦猝不及防便被秀了一脸,默默的扭头不说话了。

“你们关系不错啊。”秀完后的舒来一脸满足的问道,“才见面几天,你就把案子都和人说了。”

“可造之材。”张怀钦抿住嘴唇,似乎不习惯嘴上没有烟,“也不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教他,还是他自己想的,说的每句话都往我想要的点上戳。”

张怀钦大致和他讲了和裴昊明相处的情景,包括分析案子的过程。

“有备而来,还有人指点。”舒来下了结论,客厅内的裴昊明放下碗,打了个饱嗝撩起T恤下摆手指在腰上抓了抓。

看到这里,舒来忽的停顿了一瞬,像是想到了什么呼了口气,随后伸出手对着张怀钦勾了勾手指,“给我根烟。”

张怀钦顿了顿,从胸口掏出烟盒抽出根烟。

舒来接过手,却没点燃咬在嘴里,含糊不清的说。

“裴昊明,我到现在都记得他。”

“他父亲自杀后的尸体是我解剖的,当时我也见过裴昊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像是不记得我的样子。”舒来皱眉,“裴舒曼,是这个名字吧?他的妹妹,一直都在警局闹,说他们爸爸是被陷害的,他不是自杀,是被害的。”

这种家属闹事、歇斯底里的模样,舒来见过很多次,可那一次不太一样。

“我看到了裴昊明。”

“他穿着白色的篮球衣站在裴舒曼身后,头发都是湿的,估计是刚被从篮球场上拉下来,这不是最重要的。”舒来抬起头,难得的去用形容词描绘当时的场景,“他太平静了,平静的不像话,没有哭也没有笑,不仅如此,还在低声安慰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妹妹和母亲。”

舒来绘声绘色的描述当时的场景,还用上了很多形容词,意图将当年的场景完整的呈现在张怀钦面前。

“我当时觉得吧。”舒来说,“哪来的这么没良心的小崽子看着真让人生气,直到一个月后,我第二次见到他。”

“那一次的裴昊明变得正常很多,总算有了点人样。”舒来咬着烟尾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做出一副烟雾缭绕的模样。

“T恤穿反了,一双眼茫然的在漂移没有定点,看着就像游魂一样。”舒来眉头又拧紧了一个度,“他当时怀里抱着一大包档案袋,整个人看起来畏畏缩缩的,精神状态很差,把档案袋往我怀里一塞,就说什么是他从爸爸书房搜出来的东西,也许会对案子有用,不过那个时候我对他印象实在不算好,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档案袋也没打开看。”

“他当时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对劲,所以我就随口说了了一句。”舒来叹了口气,“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然后他哭了……哭得稀里哗啦。”

连张怀钦也没有想到,这个现在看起来十分不靠谱、没心没肺到有些冷心冷肝的裴昊明,在3年前的那个午后,竟然哭得一塌糊涂。

“他告诉我,他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叫了一声‘爸,给我带早餐’,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他才意识到爸爸死了。”

而伴随着他哭得断断续续的叙述中,舒来却恍如被雷劈中,直到现在他似乎都能够感受到心脏的震颤。

张怀钦猛然回神,他注视着脸色苍白的舒来,突然意识到他的儿子,那个没来得及长大就病死的男孩子。

那也算是个颇具狗血意味的故事,张怀钦曾在重案组的时候就略闻一二,舒来算得上是跟了鄂江杀人案全程的老法医,好几个受害者都是他解剖的,那十年间就绕着这个案子转,连家都少回,做他们这行的,很多人都喜欢开玩笑,说是这每天沉浸在工作上,杀人犯看着都比家人亲切,这仿佛是这个行业很多人的写照。

到头来,舒来连儿子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我特别的有共鸣。”舒来低声笑了起来,眼圈浮起一层水雾,细碎的泪珠零散的挂在睫毛上,“我那时回家少,和儿子相处的时间也少,他刚死的时候,我甚至都没什么感觉,直到后来有一天早起的时候,对着他的房间叫出了他的名字。”

似乎人的感情也是会延迟的,也许对于很多人来说,并不能明白亲人的死去意味着什么,直到一声呼喊、一声招呼、一个随意的回头、一个空旷的冰箱、一通不会再接通的电话,从生活中失去的东西在这一刻终于豁入了寒风,那些疼痛随着水面鼓出的水泡,渐渐的翻滚出来。

舒来恍然中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午后、那间空荡荡的儿童房前。

这个终于知晓了痛苦了的年轻人抬起头,泪流满面的问向舒来,眼中的痛苦仿若是化作了实质,令舒来也不自觉的感到疼痛起来。

“裴昊明告诉我,他的爸爸是冤枉的。”

说道这里,舒来停了下来。

张怀钦问道,“后来呢?”

舒来按住了额头,他轻微的抽着气,手掌不自觉的颤抖着,“裴昊明后来因洗钱而入狱,证据就是那袋档案袋。”

“很奇怪。”张怀钦抽出一张纸递给舒来,让他查查眼睛,“逻辑上说不通,哪有人会把证据递到警察手里让他们查自己,就算是自首也不会用这么迂回的方式。”

“是的。”舒来摇头,拒绝了张怀钦递来的纸巾,“我当年也觉得不对劲,但那些‘证据’太完美了,从各类财务报表再到转账记录,完美的证明了裴昊明洗钱的事实。”

“他没有动机。”张怀钦补充道,“我看过他的资料,3年前,一个有钱的富二代,家里开的公司蒸蒸日上,那个时期国家着重关注消防问题,正是消防行业大力腾飞的时候,何必就为了这几百万去洗钱?”

“没有证据。”舒来加重了语气,“逻辑上不通,没有动机,这些都没有证据去证明。”

“你这几年都在查这件事吗?”张怀钦看着他,“所以才在我被调职后,建议我接手裴昊明?”

“你还是这么敏-感。”舒来笑了起来,“也算是放在身边好调查当年的洗钱案子。”

“要帮忙吗?”张怀钦笑了声,目光紧跟着客厅内的裴昊明,他就像是完全没有察觉般,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视屏幕。

“算了吧,张警官你现在是个大忙人。”舒来嘴唇勾了勾,露出个惨淡的笑容,眼尾的细纹根根分明,“再说了,张妮这边还等着呢。”

张怀钦深吸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会问我,让你对裴昊明做这些事情的原因。”

“问什么?”舒来笑,“都共事这么多年了,这么点信任都没有吗?”

张怀钦一时哽咽,眼圈泛起一圈酸涩,热腾腾的让他眼眶发红。

“张怀钦。”舒来鲜少叫他全名,这种称呼全名的时候往往意味着,他要开始宣泄他那无处安放的父爱了。

自从儿子死后,他满腔的父爱后知后觉的燃起,无处释放的全然倾泻于张怀钦身上,按照舒来的原话就是,‘晚上加班熬夜不吃晚饭就算了,早上还不吃早饭,一条到晚叼着烟到处跑,说了也不听,还不如我家的爱丽丝听话。’

对了,爱丽丝是一条狗。

“说起信任,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老父亲舒来敏-感的察觉到张怀钦话语中的漏洞,“你撒谎说你捅了林曜,原因呢?捅人总需要原因的,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你也不是什么刚入社会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因为一时热血上头就拿刀追着林曜砍?”

张怀钦当时对此的解释就是实在看不惯这种内衣贼的变态危害广大女性,再加上后来从林曜的‘战利品’里面发现了自己亲妈的胸罩,一时气血上头就拿刀砍人了。

“你那理由就是扯蛋。”舒来不屑的哼了一声,“而且我也问你妈了,你妈就没丢胸罩。”

“……你还去问了?”张怀钦望着舒来,一时间一言难尽。

“不,不是,你又转移话题!”舒来回过神,连忙解释道,“我这意思是,你有事瞒着我。”

张怀钦还想再说几句,却被舒来抢了开头。

“我算得上是看着你成长的。”舒来突然笑了起来,这笑在这个场合显得有点不合时宜,“你那会儿刚进警局,什么都不会,笨手笨脚,还是我带的你。”

本来警力不算充裕那个时候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两个用,内部警员正规大学专业毕业的没多少,大多都是考公务员的一个跳板,等着进系统后第二年的内部遴选跳槽到别的机关,张怀钦原来也是这么想的。

“我觉得你这人命带煞气。”舒来说道,“你这入职没一年就来了个命案。”

而这个命案也留下了张怀钦。

“我不会瞒你,也不想要你瞒我。”舒来说道。

张怀钦嘴唇动了动,堆积在唇边的话语即将出口,他的视线扫过舒来胸前的围裙猛得凝滞,又重新将话给咽了回去,粉红色的围裙上印着一块模糊的女人头像,因着没有其他的花纹,这个头像显得分外明显。

“这围裙上印的是你老婆?”

“我们这说正事呢,你打个什么岔?”舒来一把捂住围裙,欲盖弥彰的把围裙脱了下来,叠好放在身后,“我们接着聊。”

张怀钦突然失去了倾述的欲望。

“你说你,年纪也不小,都算是退居于二线的人了。”张怀钦手指攥动,“好好享受一下生活不好吗?”

鄂江连环杀人案来得实在凶险,林曜对他说的那段话显然是根本不怕他去调查,指不准在哪个角落里鼓弄着就要捅他一刀。

在局里不说实话一方面就算说出来也没人信,就算告诉了舒来又能怎么样,张怀钦太清楚舒来的性格了,他清楚的知道,舒来再得知林曜的那番话后,不仅会相信他甚至还会帮忙。

但张怀钦不想要他的帮忙,他的目光落在那条被折叠整齐的围裙上又飞快的收了回来,大抵是牵扯到亲人的事情上总归是让人的犹豫的,张怀钦一瞬间想了很多,他想到了舒来的儿子,又想到了那条印有他妻子头像的围裙,万千的思绪总结在一起只纠成一句。

他有家有室的,何必呢?

“没有。”张怀钦正色道,“我没有隐瞒。”

舒来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这叹气声就像是阵坠满了细针的强风,从耳膜灌入一直扎到了他心底。

送走舒来后,张怀钦心情很差。

裴昊明端着他那个空荡荡的、油亮的空碗凑到他身边。

“聊崩了?是聊到关于我的话题崩掉的,还是关于你的?”

张怀钦没有理他。

“哎哟,生气啦?”

裴昊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是小学男生撩女同学一样,又拉了拉他的袖子。

“叙旧叙完了,该办正事了。”

裴昊明弯起了眼睛,手臂拦过张怀钦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带我去案发现场,我给你看个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