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录像带

裴昊明抖了抖手腕上的手铐，银色的吊链碰撞在一起哗哗直响，他仰起头发出了今天第三次感叹。

“要命啊！”

“集中注意力。”面前被铁栏隔开的半空墙壁发出吭吭的打击声，裴昊明撇了撇嘴，抬起左腿伸直摆出舒服的姿势，这才将目光投到铁栏后面。

“是的，警官。”

裴昊明再次进了局子，虽然这次是他刻意促使下的结果。

蹲在龟山的那片小树林里，裴昊明思考了很久，总结了各方面原因，在不确定敌人人数几何、带有什么杀伤力武器，再掂量了一番自身武力值后。

裴昊明感觉就这么贸然翻盖下去，单枪匹马一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给这个凶手送菜。

于是乎就像是那句流传大江南北，无比经典的那句话般，有困难就找警察，裴昊明记住地点后扭头就去警局报了案。

当然名义不是什么我发现了鄂江市连环杀人犯的踪迹，以一个假释犯的身份跑去报案，搞不好当时说不清楚线索怎么来的不说，被扣下来进行一场关于张怀钦泄露警方破案线索的批斗大会，到时候张怀钦说不准就凉了。

裴昊明对此做了两个计划，首先是正常的方式，其次就是非正常方式。

裴昊明先是重新组织语言，换了一种说话方式，也为后续可能采取不正常措施做了准备。

“我都说了好几遍。”裴昊明捂住了肚子，微微弯下腰，“张警官在接手我后，还念念不忘鄂江案的进展，前天似乎发现了线索，然后失踪了。”

铁栏后的警员抬起头，和身旁的同事对视一眼。

“他失踪前去了哪里？”

“龟山。”裴昊明飞快的回答，距离他发现龟山上有个地下室后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在这种情况下任何的拖延时间都是要命的，裴昊明也感到焦心起来，“他出门前告诉我，他有个线人在龟山上发现了线索。”

“张警官和你的关系这么好？”警员狐疑的看着他，“还和你透露了鄂江案的线索？”

我靠！

裴昊明先是一愣，随即痛苦的捂住额头，审讯总是能卡到这里，连裴昊明自己都说不清楚他和张怀钦的关系，逻辑上这点也确实说不通。

也不能实话实话，不然到时候重点又会变成‘你怎么知道张警官会调走？刚好成为接受你的改正人？’

这样对话下去没完没了，再几轮下去搞不好张怀钦就真的凉透了。

现在只能启用非正常方案了。

“等……等下。”裴昊明抱着肚子呜咽起来。

“你怎么了？”铁栏后的警员探头看了过来。

“我肚子有点疼。”

见铺垫的差不多了，裴昊明挺直了后背一边发出低声的呻吟，一边悄咪咪的将身前的挡板王旁边推了一点，给自己留下足够的空位，随后猛的按住肚子，整个人直挺挺的倒在面前的案板上，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

“唉，你怎么了？”派出所里的民警显然对这种‘撒泼’似的举动见怪不怪，只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从铁栏的缝隙间看来，脚下未动。

裴昊明余光扫过铁栏，暗自咬紧牙。

“我肚子疼，可能是吃坏东西了。”说着他在地上打起滚，不停的发出痛苦的干呕，一边咳他一边按压自己的胃，经此刺激下没过多久，‘哇’的一声，还真让他吐了出来。

这下，连铁栏后的警员也被吓了一跳，掏出钥匙打开一旁的铁门，几人手忙脚乱的把他抱上警车，直接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裴昊明这招自我催吐的本事还是来自于杜若青，当年不想上他的课，他又爱每节课点名，一旦被逮住直接挂科。

在万般痛苦下，裴昊明练就一手催吐的本领，只要站在教室门口捂着胃倒下干呕几口清水，就能拿到病假条，屡试不爽。

就是这种方式得有点铺垫，突然抱腹倒地显得太假，一开始还得做出个不舒服的样子为后面铺垫一下。

以及伤身，不能多用。

只是没想到这个本领被再次的用上了，裴昊明被推进医院后佯装着好很多的，摇摇晃晃从病床上坐起来，完全杜绝洗胃的可能性。

不得不说这几个警员人还不错，同行而来的两个人，一个跑去下面给他挂号，一个借了个杯子准备给他打热水喝。

就在这两个警员错位的瞬间，裴昊明瞅准时机，拉开窗户直接翻身跃下。

门诊部楼层不高只有二层，二楼高度跳下去裴昊明踉跄着向前跑了几步，他也不敢跑快，在确定‘逃跑’引起了警察的注意后，才继续向前跑去。

在身后一串“站住！”、“往哪儿跑？”的呼呵声中裴昊明冲出了医院。

裴昊明把控着距离，不能在跑到龟山前被逮住，又不能速度太快把人都甩掉，那两个小警官装备可比他好上很多，见人追不上，直接上了停车场的警车，开车追他。

裴昊明余光扫了眼身后，眼下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他着急起来额上的汗都炸了一层出来，就在这时一辆小电动车从他身边穿了过去。

他脑中灵光一闪，大喊一声对不起，腾升就往小电动车扑出，一把将电动车上的人推了下来，一脚跨了上去，拧了下把手直冲出去。

在呼啸的风声中，裴昊明一开始想得是这样会不会加重他的刑期，这些忧虑很快就被风吹散又重新汇聚成另一个念头。

可别真凉了啊，张警官。

张怀钦睁开眼，眼前还晕染着一层白雾又飞快的由白转黑，伴随着嗡的耳鸣声，他感觉到自己的脑腔都在震动轰鸣。

这是头部被重击后所带来的后遗症。

现实并不像小说影视剧那样，一棍棒下去就能准确致人昏迷，相反，更容易致人重伤或者死亡。

他算是比较幸运的那一种，张怀钦晃了晃眩晕的脑袋，不过就算没死现在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脑中一直都在嗡嗡作响，喉咙中不断冒着酸水合着脑部的眩晕。

张怀钦捂着嘴，干呕起来，眼前还在发黑，耳蜗中的嗡鸣声倒是在渐渐消退。

希望刚才那一下不会致盲，张怀钦捂住自己的后脑勺，果不其然黏黏糊糊的一大块，他的后脑破了道了口子。

张怀钦并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但从脑后黏糊的，从液体状态转入结痂的黏糊状态，恐怕是已经昏迷了一段时间了。

大意了，张怀钦咳嗽几声，视线开始恢复，被黑雾笼罩的眼球终于裂开道细微的口子直射进来一丝光亮，在视网膜上蒙蒙映出一圈轮廓。

他狠狠眨了眨眼，裂口越来越大，眼前的场景从斑驳的轮廓转向实景。

那是一间贴满墙砖的房间，苍白的墙砖反射着光，反着一圈又一圈的光波。

张怀钦抬起手挡住眼，从黑暗转向光明眼睛会有段不应期，至少他现在眼球就被刺激的不断在流泪，眼前的场景也是时清时雾。

头顶的长管日光灯有一头的吊链坏掉，松松垮垮的吊了下来，一闪一闪的发出滋啦的电流声响。

张怀钦透过指缝将视线向下转移而去，白色泛灰的墙壁上喷洒着大量的红褐色粘稠物质，凹凸不平的几乎占据半面墙砖，看起来就像是将沥青涂抹在墙壁上般。

他呼吸了几口，随着知觉在身体上的回归，嗅觉重新启动让他能够辨别出空气中的气味。

肉类腐烂混合着铁锈的腥气弥漫在这个狭小沉闷的房间里，味道浓重的都要从气态凝固成液体。

恐怕墙壁上的东西并不是‘沥青’那么简单，张怀钦喘了口气，摇晃着从地上站起来，还没站稳身体，右腿的失力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倒地。

对了，他被捕兽夹夹中了，张怀钦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被猛击后的脑袋总是一阵一阵的发晕让他注意力难以集中，很多事情也不太能记得住。

他撩起裤腿，小腿上有一圈青紫的圈痕，深深印在腿上，但是没有破口。

张怀钦后知后觉的意思到，捕兽夹似乎没有齿？

被磨去了利齿的捕兽夹，听起来非常的不合常理，张怀钦自己都想不通这一点。

不过就算没有齿，他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腿断了，准确形容是小腿的腿骨被夹断了，那个被磨去齿的捕兽夹没有夹破他的皮肤，在肌肉上留下了两条青黑的夹痕后，准确的夹断了他的小腿骨，小腿肚都被断裂的腿骨顶起一个小凸起，皮下晕开一层紫色的淤青。

得先固定，张怀钦挣扎着在地面上爬行寻找能够固定腿部的东西，一目望去目光所及的全都是瓷砖，他发现了一扇铁门。

那是一扇铁门，相较于现在通常使用的木门或是防盗门来看，款式造型都显得非常陈旧过时，却又显得很新，似乎是刚装上不久。

可它看起来又很眼熟，张怀钦在脑海中仔细搜寻着关于这扇门的信息，紧接着他凝固住了，呼吸仿佛都被扼住的卡在喉咙中。

这扇铁门和张妮家的大门一模一样。

张怀钦思绪被纠成一团，像是被惊扰掠开的游鱼，他张了张嘴吐出一段无意义的音节，怔怔的注视着铁门，失去了言语。

不仅如此，铁门前还放着其他的东西，两块平整的木板以及一卷绷带。

木板和绷带是新的，显然是早被准备好放在这里的，能够在这里准备东西的，只有凶手。

张怀钦目光从绷带上穿过停留在铁门上，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林曜最后对他挥舞下来的铁棍，但是似乎……林曜不准备杀死他，还给他带来了能够固定小腿骨折的工具，又把他关在了这个房间里。

用意显而易见，林曜准备折磨他。

而那扇铁门又意味着什么呢？

从凶手复出后的第六起案子受害者背后出现图案开始，就带有很强的仪式感，凶手似乎从一开始就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怎么去杀人，一切看似毫无道理的‘布局’，到最后都逐渐显示出背后的真实用意。

张怀钦趴伏在地上，一点一点的爬向铁门，铁门背后还有一扇木门挡住了所有能够从铁门缝隙向内探视的可能，张怀钦只能收回视线，拿起门前的木板和绷带，先是用木板合拢着夹住小腿，木板上腿尺寸还挺合适的，刚好包裹住他的小腿。

脑中眩晕感开始褪去，痛觉也在逐渐复苏，张怀钦深呼吸了几口气，直接将木板猛的合拢，剧烈的疼痛化作一柄利刃在他脑髓中搅了一圈，他哼哧的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神，飞快的用绷带将小腿牢牢绑定，绑完之后他在右手手掌上用绷带绕了几圈，被捕兽夹夹住后，张怀钦就用手在地面狠狠的磨蹭几下，血是出了，不过后来林曜一棍子下来也快，他也不知道这一路上他能滴下多少血，留下多少线索。

张怀钦思考着分散注意力，手掌在绑好的小腿上摸了摸，让骨头复位的能力他是没有的，现阶段也只能先固定住避免断裂的骨头直接戳破皮肤再继续恶化下去。

做好这些紧急措施，张怀钦才将目光转移到墙壁上，那些黏糊的如同石油样的物质散发着恶臭,腥臭的就像是死去多时的鱼。

张怀钦在嗅到这个气味的同时，就明白，喷洒在墙壁上的恐怕都是血。

那该是多大的出血量……才能导致墙壁上几乎一半都是这种颜色？

张怀钦撑着手臂从地上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靠近墙壁。

红褐色的污渍在墙面上呈现出漏斗的形状，从一个定点开始扩散最后形成一个扇形，张怀钦沿着污迹向前走去，因为不能碰墙走起来一顿一顿的非常艰难，等他走到漏斗的顶点，发现这一块的瓷砖上面映出了一团模糊的波纹印记。

他抬起手，手指对准这串波纹画了一圈，等画了一圈后张怀钦发现，那并不是波纹而是一个圆形的形状，在这个圆形下面缩小了一段划拉出两道弧线。

就像是一个人的头。

张怀钦的手指到这里停下了，他的视线扫过墙壁后面喷洒开的污迹，受害者是在这里被攻击的，然后流了很多血。

这里是案发现场。

这个认知让张怀钦瞬间兴奋起来，这个久久也找不到的第一案发现场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循着血迹向下看去。

地面上也聚集了一滩黏糊糊的黑色液体，唯独中央异常的鼓起一块，一个像是长方形盒子的东西摊放在正中间。

张怀钦捏住‘盒子’的一角，黏黏糊糊的细长粘液丝沾满了整个‘盒子’，他手指抖了抖抹去外壳上的污渍，银色两个轮盘似的滚轮靠在一起，抖动间还会发出‘咔咔’的声响。

那是一盘录像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