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无字医书

姐弟俩哪里知道这事儿？告别之后，弟弟赶紧进了后厨，姐姐就到杏林堂去了。

坐堂的老中医姓桑，人称桑大夫，须发全白却明眸皓齿，谁也不知道他多大年纪了。原来在山外运城城居住。一个大年初二，儿子和媳妇带着才三个月的女儿去乡下拜年，过河时船翻了，小夫妻双双淹死，只有婴儿奇迹般地飘在水上。

桑大夫赶去，从水中捞上来的三个人中只有小孙女儿活着，从此爷孙两个相依为命。

后来，运城闹瘟疫，桑大夫虽勤奋地钻研医术，却始终不能突破瓶颈，面对大规模的疾病束手无策，为保住桑家一脉，桑大夫准备迁移。临走前，爷爷牵着孙女儿到她父母坟前告别。

孙女儿桑葚儿刚刚会说话，闹着要爸爸要妈妈，问他们为什么在土里面不出来抱她？桑大夫痛彻心脾，思泪滂沱，说自己还是医生，看着溺水的儿子媳妇却救不活，遭遇百年一遇的瘟疫不能救治，恨不能济世救民，学医有什么用啊？撕扯着一本本医书，当做纸钱在坟前烧化。

突然身后伸过来一支黑色的拂尘，在他身前一晃，火就灭了。

桑大夫回头一看，是一个长胡子老头，胡子托到肚脐眼了，竟然漆黑的，一头长发披散着，更是黑幽幽地闪光。什么人哪？道行不小啊。桑大夫当即跪倒，求道人指点。

老道说：“不是书没用，是你看的书少了，没有看到最经典的。”

桑大夫说：“我把能找到的书几乎都看过了，也没办法治疗瘟疫呀。”

“你看过这本书吗？”老道人从怀里掏出一卷书，封面上写着《黄帝外经》。

“在下才疏学浅，只知道《黄帝内经》十八卷，搜寻不得，仅读过一二，这《黄帝外经》听也不曾听过。”桑大夫老老实实地承认。

老道人把他的长胡子一甩甩到肩膀后面，严肃地说：“物以稀为贵，行万里路方能读万卷书。”

桑大夫说，懂得这个道理，只因家事所累，多年来没出远门。现在在病魔面前无能为力，只有远走高飞，免得孙女儿年小体弱染上疾病。如能把这本书赠予，可以拿城中的房屋抵换。

道人微微一笑：“我是居无定所的人，要你的房屋做什么？可以赠于你，只是，这《黄帝外经》一共三十七卷，这才是第一卷，而且有些古怪。”

“其余书呢？”桑大夫问，“古怪在哪里？”

“你看看就知道了。”

桑大夫接过来翻看一下，全是白纸，马上递回去：“内页一个字也没有，如何看懂？”

“这就是它古怪的地方，”道士说，“此书只有在陕西渭南环形山内才显出字来，而且只有当第一卷看完之后还能记住全部，才显示出第二卷的内容。三十七卷看完，跟着又有《黄帝内经》书卷出现。”

陕西渭南？运城到那里有几百里路啊，为什么书到那里才显字？而且一本书读完马上变成第二本书，哪有这样的事？莫非是个骗局？骗我这个老头子有什么用呢？于是问道：“在下知道渭南有华山，还没听说过有环形山，听到这名字就觉得有些古怪。我到那里就是精通医术，难道为山上石头看病？”

老道人就说，更古怪的是环形山的中间是四方镇，周围团转群山环绕，几乎与世隔绝。但那里是风水宝地，房屋成片，人口众多，你可以到那里开设医馆，治病救人。

“在下正是因为医术不精，才要逃离运城，何必到外地去自欺欺人呢？”

“医术不精，是因为学问不够，学问不够，是因为书读太少。”老道人说，“凭你的资质，只要有书，你会过目不忘的。”

真被他说中了，桑大夫就因为看的书少，可是环形山内真能有他说的那些现象出现吗？

见他还在犹豫，道人就要接过书去，口中说：“既然不信，就此别过。”

两人都没想到，三岁的桑葚儿已经把书捧在手上，喃喃地说：“书，书，山，山，镇，镇……”

“呵呵，想是这小丫头与书有缘，那就留下吧。”说完老道人把胡子甩下来，扬长而去，望着他黑须飘飘，黑发飘飘，黑袍子飘飘，连拂尘也是黑色的，桑大夫竟有几分惊愕。

来到四方镇这个古怪的地方，果然有那么古怪的事，《黄帝外经》内页的白纸不但显出字来，桑大夫一卷读完，第二卷又显示出来，三十七卷读完，那一卷又变成了《黄帝内经》第一卷，依次下去，变成了不同的医书。

桑葚儿四岁开始认字，那也成了她的课本，一卷卷跟着读下去，虽不能全部掌握内容，但也学会了不少诊治疾病的知识。爷孙俩在四方镇上开了杏林堂，医术大增，成了方圆百里地的名医，

桑大夫慈悲为怀，广结善缘，就是到他那里歇歇脚的也热情接待。所以每次袁秀梅来看弟弟，都是借他那个地方说话。

到山外跑一趟也是桑大夫的主意。

上个月袁秀梅来，问鲁大厨弟弟学得怎么样？师傅就说，这小徒弟虽然懦弱，喜欢哭，但是为人忠厚善良，勤快本分，做事爱琢磨，也得到上上下下的喜欢，该学的都学会了，再有两个月就可以出师了。

两人到杏林堂说话，姐姐问弟弟有什么打算？袁小子就说，这家饭店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个菜，他全部会了，也厌倦了这个地方。听饭店来吃饭的客人说，山那边有很多大饭店，城市很繁华，他想到外面去看一看。

桑葚儿正在为病人抓中药，裂嘴笑了：“翅膀还没长硬，就想飞了？”

平日里，最爱笑他的就是桑葚儿。两人年纪相仿，但是女孩子跟着祖父学医，饱读诗书，机智聪明，手脚麻利，最是古怪精灵。

袁小子听她这么一说，脸红到脖子根，轻声地说：“我也只是想到大地方大饭店学更多的手艺，做更多的菜。”

“呵呵，看你脸红得像大虾子，”桑葚儿笑得呵呵的，“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富翁是伙夫。”

“休得取笑他人！”老中医呵斥了孙女儿，肯定地点点头，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应该到外地去闯荡一番。”

看桑大夫也支持自己，袁小子正要感谢他，饭店的店小二来叫他回去炒菜了。姐姐让他安心干活，说等会就要回去了。

这一边，桑家爷孙又争论起来。

“那您怎么要往山窝窝里钻？”桑葚儿不喜欢这个古里古怪的镇子，住在大山的盆地中间憋闷得很，又埋怨爷爷了。

老中医叹了一口气，说当初要不是她父母双亡，瘟疫流行，也不会到这深山窝子里来避难。好在这里山水风景不错，土地肥沃，可以静心修炼医术，现在功成业就，也可以重返家园。

桑葚儿问爷爷是不是打算迁出，老爷子笑着点点头说：“这地方是有些古怪，夜观天象，充满变数，还是出山好。”

袁秀梅就求助老中医，说您老既然从山外来的，肯定有门路，能否给弟弟指一条康庄大道？

老中医颔首道：“虽然十年没有出山了，但山外也有人来信。曾经治好的一个病人在运城开饭店，生意做得很大，还请我重返故里。你们可以先去奔投，也算是为我们打前站。”

袁秀梅求之不得，连连感激。老大夫修书一封引荐，又给了些银两做路费，说山路迢迢，一个女孩子出门不放心，让秀梅女扮男装出去。说不准什么时候走，她又请桑大夫暂时不要告诉弟弟，让他安心干活，等自己回来看是不是能成功。

秀梅回家之后，只给邻居庄家打个招呼，托他们看家就出门去了。虽然路途遥远，但是终于到了运城，找到了桑大夫当年的病人，现在年富力强，是开西山饭店的顾老板。姐姐再长途跋涉赶回来，耽误了很多时间，没有回家，直接到镇上来，见到老中医道谢，说饭店老板看了推荐信，答应接受，只等学徒满期就可以去。

桑葚儿就喜欢逗着袁小子玩，看着他在十字街头哭的样子只觉得好笑，硬是憋着什么也不告诉他。看秀梅姐姐平安回来，把事情办好了，就问，如果小子到山外去了，袁姐姐也要去吧。

袁秀梅点点头说：“弟弟年纪还小，我当然要跟着去照顾他了。”

桑葚儿就对爷爷说：“等他们安定了以后，我们也出去啊。”

桑大夫扐着胡子笑了：“是啊，当然要出去的。我们桑葚儿长大了，要在这山窝子里选个好人家出嫁都不容易啊。”

“爷爷乱说，我还小呢，根本没想这些事。”

有病人来看病了，桑大夫就叫孙女儿带袁姐姐到后院睡觉去，说她走那么多路，赶回来累了。秀梅说自己风尘仆仆身上脏。

桑葚儿说：“没事的，小子经常到店里来帮着干活，鸡内金都帮我们收集晒干了送来当中药，还经常帮我烧菜，他烧的菜可好吃了，就像我的小哥哥一样，你就是我的大姐姐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