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小医女

秀梅这才答应睡一觉，等弟弟干了活来再与他说话。

那边刚刚入睡，外面呼喊声就来了：“姐姐，不得了喽——我的手指头要断了——”

一阵哭声由远而近传进店堂，袁小子捏着手指头来了。桑葚儿竖起食指在鼻子前面，说他姐姐在睡觉，让他声音小点。

左手的食指滴着鲜血，痛得钻心，袁小子哪里忍得住眼泪，只是声音放小了，告诉姑娘，就是想着和姐姐说话，一不留神，切菜的时候把食指切破了，捏着鲜血淋漓的手指要老大夫治疗。

“我看看。”桑葚儿马上跑过来。

我找大夫看病，你算老几啊？袁小子心里有气，但心里想着没说出来，径直走到桑大夫那里去，哎哟连天地叫唤。

大夫正在给人搭脉，抬起下巴，冲着孙女儿说：“桑葚儿，你给他治治。”

桑葚儿洋洋得意地走过来，拿起他的手，吹了几口气，袁小子觉得凉飕飕的，疼得不是那么厉害了。还是不满意，让一个丫头来胡弄自己么？于是，没好气地说：“我是来找大夫的，靠边站，你还嫩了点。”

对方马上撅起嘴，连喊了几个哟哟哟：“还是个男子汉呢！多大点事儿，还要找大夫？不就手划破了点皮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装一副娘娘腔，去唱歌啊肯定好听！还哎哟连天地叫，也不嫌丢人？”

“我划破了手，疼在我身上，丢什么人！”

“我一天到晚翻山越岭采草药，哪天身上不拉几道口子？都像你这样哭爹叫娘的，大夫还得会分身法啊！”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你要找大夫看病，拿钱来——”

他还在学徒，哪来的钱？见他愣着，桑葚儿扁扁嘴：“得了吧，穷光蛋一个，也请得起大夫？我没钱到你们饭店吃饭，你给我吃吗？”

本来想到姐姐跟前撒娇的，姐姐睡觉，也不忍心喊起。一个小姑娘说话那么尖酸刻薄，袁小子心里不舒服，想人穷志不穷，转身就走，嘴里咕噜着：“有什么了不起？没人看伤死不了——”

“你死不了，镇上人被你恶心死了——”桑葚儿身子一横，拦在他面前，“血乎拉几的手切菜炒菜，那可算是有色有香，更有滋味了是不是？干脆多划拉几个口子，用个大桶接着血，你们饭店也多道菜，那人血旺可比猪血旺、鸭血旺更好吃啊。”

袁小子嘴巴哪有她厉害？抬起滴血的手指，一时无话可说：“你你你……”

“你还有理了是不是——”桑葚儿说着，左手一把拉住对方手上的手腕，右手不知从哪里扯来的一张树叶，往袁小子切破的手指上一拍，“好了，没事了，也不收你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见她要用那么大劲拍来，袁小子身子一缩，还没感觉到疼，树叶就贴在伤口上了。他一放手，手指也不滴血了，也不疼了，但她那态度让人不舒服，也不相信这样能治伤，没好气地说：“你就这么胡弄我吗？看我没钱是不是？”

桑葚儿横着眼睛对袁小子说：“袁小子老财，你是来散财的还是来治伤的？不收你的钱，便宜你了是吧？那就拿医药费来，十两银子，分文不少。”

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袁小子更生气了：“就一张破树叶子，还要十两银子？把我的伤治好吗？”

“治不好你再来，别在这里胡搅蛮缠，反正你的菜还没炒好呢，有多远滚多远！”

见她红眉毛绿眼睛的，袁小子自讨晦气，等姐姐起来帮自己说话吧。活还没干完，还得到店里去，这树叶掉了会不会流血呢？

才出杏林堂，一阵风一吹，裹在手指上的树叶子就飞走了。正要转身去找她算账，一看手指居然伤口愈合了，只有一道浅浅的痕迹，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是转身回去，举起手上的指头晃晃：“桑葚儿，你真是神医，我这手指头就好了，”

“嘿嘿，牛皮不是吹的，我说你的小伤小病算不了什么，要说我是神医吗？牛逼大了点，跟我爷爷比相差远了，我爷爷……”

她还在吹着，镇长一脚跨进门，截过话头：“小丫头说的对，你爷爷是神医，但是要把我的病治好了才算啊。”

小子吓坏了，赶紧声明，自己刚才手杀破了那些别看，我？我？你，来包伤口的，马上就回去炒菜。

镇长哈哈一笑，说他不想吃人血旺，不要他费力了，跟着又扫了一眼：“你的手不好好的吗？”

桑葚儿马上就说：“我刚才给他治好的，你没看到一地都是血，都是这小子带来的。”

“神了，马上就能好？别是这小子偷懒耍滑骗人吧。”　　

“我没有，我真的……”　镇长冤枉了他，泪珠子又在眼眶里打转了。

“镇长不相信？”桑葚儿转过身去，提起切药的菜刀走到镇长跟前，“在你身上切道口子，看我能不能马上帮你治好？”　　

镇长连连后退：“别，别闹着玩，我找你爷爷来看病的。”　

上个病人刚走，桑大夫站起来应酬问镇长哪里不舒服？喝住了孙女儿，请镇长坐到他桌子跟前，为他伸手搭脉。

桑葚儿在后面说：“有鬼病，吃得饭走得路，脑满肠肥，是懒病，”

镇长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只有袁小子在一旁为她的胆大咋舌。就说要看姐姐醒了没有，桑葚儿又把他拦住，说里面是她的闺房，男人不能入内。

还没有和姐姐说上几句话，被该死的镇长喊去给他炒爆羊肝，爆你个头，又担心太阳偏西下，晚了姐姐回去麻烦，大喊大叫：“姐姐，我要跟你说话呢——”

袁秀梅被叫醒，出来道谢。正巧大夫在诉说镇长的病情：“先天不足，肾精不充，房劳过度，肾不藏精，总之，病因不离乎肾、肾精、气虚及至肾阳虚，肾阴虚，肾阴阳两虚……”

也不管一边儿的桑葚儿在扁嘴巴，镇长看见袁秀梅，目光火辣辣投过去，急忙打断大夫的话：“我有良田千亩，房屋百栋……”

“你还有八个老婆，可是一个儿子都没有，是不是？”

桑葚儿又在边上接话把子，把镇长气得拍桌子打板凳，虽然他是四方镇的土皇帝，能够叫哪一家倒闭人家就不敢开门，家家都要巴结他。但只有杏林堂不含糊他。老头子的医术了得，他一家老小都要找大夫看病，想治疗不孕不育，也不能大动肝火。只有找大夫：“桑大夫，你这孙女儿这么伶牙俐齿的得罪人太多，将来怎么嫁得出去？”

“我不要你——”

因为弟弟和桑葚儿经常往来，袁秀梅都在这里落脚，知道这丫头口快手快，怕他得罪镇长，赶紧打住她的话：“桑葚儿，跟你爷爷说，我走了，谢谢。”

弟弟陪姐姐出门，街上人多没说话，在镇边上了，眼泪又淌下来，还舍不得放手：“姐姐到哪去了？怎么才来呀！”

姐姐喊着“好哭精”，一边扯起衣袖擦去弟弟的眼泪，一边说她出了趟远门。弟弟拉着姐姐的手笑了：“你给自己办嫁妆去了吧！”

“你还没姐夫，我办什么嫁妆？”她羞红了脸，刮了弟弟一下鼻子，“别胡说八道了，不把你说上媳妇姐姐不出嫁。”

“我还小呢！”弟弟扭捏着身。

“不小了。当初决定把你送到这里来学厨师，一个是离家近，我每个月都可以来看你。另一个是有得吃有得喝，看看你身子骨也壮了，个子也长高了，真像一个小小的男子汉了。”　　

“那你出门去干什么？”

“眼看你就要出师了，我要给你找生活做啊。桑大夫给我写了封信，我到运城找了一家大饭店，人家同意收你当小厨师，等你成年之后我们自己开个小饭店。”

“我听别人说，运城还在山西呢，我跑那么远去？也不能每个月看到姐姐了，我不去。”弟弟说着，那细细长长的眼睛又湿润了。

“看你，都是男子汉了，还这么爱哭。”姐姐牵起衣袖给他擦眼睛，跟着又说，“爱哭精，等你能拿到工钱养活姐姐了，我就在那附近租个房子住下来，给你缝补浆洗，照顾你生活。”

“哎呀，那就好了，我打两年工，给姐姐找个上门女婿，我们就一起开个小饭店，你说好不好？”

“弟弟，看你说的……”

姐姐娇羞的模样真是很俊呢，袁小子看得也很高兴，越发舍不得姐姐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镇长骑着高头大马过来了，已经在药铺里见过面了，却像刚刚发现秀梅一样，跳下马来，殷勤地走过去说：“你是袁小子的姐姐吧，是我们镇上的客人呢，在下不好，让你弟弟给我炒菜，耽误了你们姐弟俩说话的时间，怪我怪我，这么晚了还怎么走啊？就在镇上住两天吧，”

袁小子这才想起来，是啊，姐姐从山外赶回来，走回家去好累人，也叫她不要回去，就到杏林药铺住一晚上，镇长也说是个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