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镇长办婚宴

“谢谢镇长照顾，”秀梅低头扯着衣襟，“家里还有农田，不能耽误久了。”

镇长就说一个女孩子种什么田呢，不如到镇上来开个店铺，天天能和弟弟在一起。秀梅不听他的，坚持要回去，

好不容易见到姐姐，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这个家伙打扰了，小徒弟一肚子不高兴，但是又不愿意告诉他出师后就要出山了，只是嘟着嘴说了一声：“那我就不耽误姐姐了，回家还有五十多里路呢。”

“哦，那么远？走回去天就要黑了。”镇长突发奇想，就说把马借给他姐姐骑回去。

姐姐连忙说不行，没时间还过来。镇长就说，管家要到那边去办事，由他把马带回来就行了。姐弟两个这才发现，镇长管家牵着一匹马也在旁边呆着，就好像正等着谁一样。

袁秀梅不为所动，谢了镇长，只是跟弟弟说了一声要早点回去，自己就往前面走了。

小子见姐姐已经走远了，这才依依不舍地往回走。镇长返身回来，翻身上马，走在袁小子的旁边说：“是啊，是啊，我还等着吃你的爆羊肝呢，你手好了，就给我炒菜去吧。”

算计着还有两个月就要满师，跟姐姐一起到环形山外面去过好日子了，他心中充满喜悦，很欢快地说：“镇长放心，我一定给你做一道好菜。”

“小子不小了吧，一天比一天能干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爸爸妈妈早就过世了，就我和姐姐两个人。”

“好啊好啊！”镇长拍着巴掌、挺着肚子叫好。

“你他妈父母双亡才好呢！”但是他不敢骂出声来，不愿意跟着他马屁股后面跑，抄近路，从一条小巷子回饭店了。

安安心心睡了个好觉，正在做梦，梦见山那边好风光，运城热闹得很，人多得起疙瘩，一个个都穿得很光鲜，房屋又高又大，四周开满了鲜花……

其实他从来没到过山外边，只是经常有客人从山外面进来收购山珍，到他们饭店来吃饭，说起外面的光景就像天堂一样。他都想不到漂亮成什么样子，梦中的景物也朦朦胧胧的，只是梦到自己很清晰：开了个饭店，自己掌勺，姐姐帮厨，姐夫在外面照料……姐夫什么样子呢？他就想看一看，可是左看右看，看不到他的脸。

正在着急，就听到有人在吼他：“太阳晒屁股了，小子，快给我起来——”

什么高大的房子，华丽的服装，美丽的鲜花都不见了，只有自己睡的大通铺，就剩下他一个人，赶紧爬起来。

走进厨房吃早饭，大家都在议论，说镇长大小老婆正好可以坐一桌子了，怎么又要结婚？

昨天下午，还在杏林堂看他不生儿子的毛病。昨天晚餐，还在饭店吃自己的爆羊肝，哪里有一点结婚的迹象？小子一边啃着大馍一边说：“结什么婚？他头发昏吧！”

“怎么不是结婚？”师兄抢白道，“昨天晚上新娘子已经接到镇上来了，住在高盛客栈，今天上午就要迎亲的。”

有人就说：“别看他老婆一大堆，有的瘦的像竹竿，有的胖得像肥猪，现在找到一个漂亮的了，年纪又轻，身材又好，细腰大屁股，一定能生儿子。”

“缺德冒烟儿的家伙，生个儿子没屁－。”是谁在轻轻地说，不想让人听见似的，大家却都听见了。

只有袁小子不相信，正要说什么，鲁大厨在他头上敲了一个毛栗子：“别吃了，快点跟我走，到镇长家办结婚宴去。”

“干嘛要我们去？”小子这才相信，镇长真是要结婚了。

“请帖下了，镇上每家人都要出份子钱，当然也要请吃酒了，他家的厨子怎么够？”鲁大厨说，“镇上的每家饭店都要出一个大厨一个帮手，”

早餐桌上的人都羡慕袁小子能去看热闹，也有几个抢着去。

鲁大厨摸着小子的脑袋说：“你们哪个有他长得喜庆？我们去两个人已经够了。”

通常去办酒的人既有好吃好喝的，还有红包可拿。袁小子高兴得蹦起来：“好咧，我们快去吧！”

“小子，吃喜酒的人多，去把我们厨房最大的锅铲子扛着去，也让你露一手。”鲁大厨高兴地说。

师徒两个很快进了镇长家。

婚宴开始前，自然是拜堂成礼，院子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袁小子也和师傅也一起挤在人群中看热闹……

花轿抬进院子了，新娘仿佛被塞住了嘴，只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被拉出花轿后，两个四五十岁的高大妇人就像提着小鸡翅膀一样，强挽着走向前堂。

看得出，新娘是极不情愿的，痛苦地挣扎引起少年莫名的痛感，自己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只觉得，这蒙着大红盖头的新娘身影好眼熟。

在欢快的唢呐声中，新娘突然昏厥了，瘫软在地上，被人拖着也走不了。旁边的人连忙大喊：“新娘子倒了——赶紧掐人中——”

一个妇人把新娘的大红盖头揭开，另一个妇人用大拇指去掐她鼻子下面的那一块。

袁小子看到了，看到新娘那一张最熟悉不过的面庞，一时只觉得天转地转，脸色哗地一下变得霎白。

怪不得，姐姐到饭店来看自己的时候，这个镇长从窗户伸出尖脑袋，原来是看我姐姐的哦；当自己手切破的时候进了杏林堂，镇长又跑进去看病，也是冲着姐姐来的吧；当自己送姐姐出镇的时候，镇长骑着马跟来了，还说要把马借给姐姐骑回去，说管家要到那边办事……这一切都是为了算计姐姐呀。

听人说起，昨天就因为八个老婆在家里闲得无聊打架，镇长骂她们连个屁都不会放，没有一个生孩子的，心中郁闷，就到四季春饭店喝闷酒，却正好发现袁小子和他姐姐说话。

这个姑娘长得真好看啊，出水芙蓉一般清丽可爱，特别是那双大眼如两潭秋水，又温柔又灵动，像会说话似的，还有那身材，一看就是会生孩子的女人，一时竟将自己八个漂亮老婆给比了下去……

镇长一见之下动了心思，马上叫管家做暗中跟随，等袁秀梅一个人回家的时候，就抢了带回镇子，为避免夜长梦多，今日就要抬进家门拜堂成亲。

暂时昏倒了也没什么，院里人很快把新娘子弄醒，强拉着拜堂之后就大摆酒宴，为了子嗣着想，他要大张旗鼓大造声势……

正是阳春三月艳阳天，风和日丽，阳光普照，高家张灯结彩，大摆酒宴：厅堂内四桌，坐的是县里州里请来的高官显贵；院子里八桌，那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高府门外的广场上，摆了三十六桌，那是镇子里出了份子钱的大小老板。

全镇人除了躺在床上的，可能全都到镇长高家来了，就是没有上桌的人也站在四周看热闹。

新郎披红挂彩，菱形的瘦脸红光满面，摇摇晃晃到处敬酒。在大厅里已经喝得半醉，手捊灰白山羊胡须，笑眯眯地走出来，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杯中酒全泼光了。

他大喝一声斟酒来，一个大头店小二机灵地窜过来，嘴里喊着：“来了，来了——”举着一把酒壶，哗啦啦就给他斟满了酒。

这大脑袋的伙计正是袁小子。当他发现新娘子是姐姐的时候，一腔热血都冲到脑门上，头发根子都竖起来了，哇地大叫一声，喊叫声却被唢呐声掩盖住了。知道喊什么都没用，又腾地跳起身子，跟着就要冲过去，头上却重重地挨了一个毛栗子，胳膊也被一只大手拉住了，跟着就被拖进了厨房。

袁小子回过头去看，才发现是鲁大厨，两只眼睛鼓得像铜铃一样大，恶狠狠地跟他说：“你小子找死啊！”

他犟着脖子说：“不是我要死啊，是镇长该死！他把我姐姐抢来了。”

“你能把他怎样？这是有钱人的世道，你小胳膊还能拧过大腿吗？”鲁大厨把小徒弟往地上一推，“你姐姐迟早要嫁人的，嫁给地主老财有吃有穿，有什么不好？”

“可这个老东西，都有八个老婆了啊——”袁小子倒在地下，抱着脑袋嚎啕大哭。

哭了一阵，他就想办法了，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小子找到一包老鼠药，趁机放在酒壶里，舀了几勺子盐，撒了一泡尿，那酒能好喝吗？喝下肚里能好受吗？

镇长刚看到袁小子的时候，还有一丝忌讳，可那小子殷勤地给他斟酒，以为他为当了小舅子高兴哩，还没发现酒里有什么异样，王财主走过来了，要与他碰杯，祝镇长“新婚燕尔，白头偕老，儿女成群，五子登科，吉星高照……”

这么多好话，真是动听啊！镇长高兴得飘飘荡荡，仰头把手中的酒一口喝干。酒水进了喉咙才觉得不对味儿……咸得就像打翻了盐船，里面还有一股骚味儿、腥味儿、药味儿、臭味儿，这什么酒啊？转身就要找上酒的家伙，可四周哪还有人影？

跟着，听到管家吆喝了：“上菜喽——”

又是一声清脆的应答声响起：“鸳鸯戏水麻辣对鸡来了——”最后一个“了”字声音绵长在厨房里面萦绕了几道弯，声音低下来了，一钵子一钵子的重头菜都端到到大厅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