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姑娘真聪明

小子朝她翻白眼：“你还笑得出来？”

“不笑我还哭死啊！”桑葚儿板着脸说，“哭死了谁来救他们？”

“我们也没办法把他们救上来呀。”袁小子虽然不哭了，但是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桑葚儿开朗多了，笑嘻嘻地说：“想想那些山崩地裂就被埋葬的人，我们的亲人好多了，只要活着，我们就有希望……”

眼看夕阳西下了，外面静悄悄的，坑里也静悄悄的，小子有些着急，打断了她的话：“时间不早了，我们先把这些东西送下去。”

桑葚儿又怪他，说这个“送”字说得不对，“送”要亲自去给予，现在只能丢下去，可能也变成肉饼了，什么羊肉饼、野鸡饼、兔子饼什么的。跟着就夸他力气真大，一下捡到这么多东西。

“力气大，也不能把底下人拉上来，只有给他们送点吃的。”小子说，“还是变成肉饼好，免得刀砍斧砍费力气，煮起来也容易，底下吃要俭省一点，烧的也要节省。”

姑娘夸他想得周到，就说：“最好还是下去看一下，我不能去，你再去一下吧，告诉爷爷，你把我找到了，让他放心。”

说着掏出背篼里还剩下来烤熟的兔子肉和野鸡肉，让他吃饱了有力气再下去一趟，不过千万要注意安全哦。

小子听了心里暖暖的，啃了两块肉，决心再下去一趟。桑葚儿又把他叫住，说现在太阳不太亮了，下去能看得见吗？刚才自己趴在坑边上往底下看，下面黑乎乎的。

“不要紧，我有灯呢。”他把锅铲子别在腰上，说，“这家伙好用得很，越是黑暗的地方，越是发出好亮好亮的光。”

说完他就攀着树藤往底下滑去，桑葚儿看着心都揪起来了，生怕他有个闪失。也爬到坑边朝底下望去。果然，他肩膀上的一团亮光越往下面越亮，一直看不见人影了，但那团光亮还是有的。只是看不清晰，渐渐的，就像萤火虫那样只剩下一点微微的光。这才知道，四方镇陷下有多深了。

刚才的笑，是给小子一种鼓励安慰，其实她心里难受，想唱又不敢唱，因为担心被小子听见了也难受，如果吊在半空中哭起来，手一松摔下去就变成肉饼了，按照他的说法变成一团男肉饼，什么女肉饼男肉饼的，不会说话乱说话，说起话来笑掉牙。

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那一团亮光渐渐往上升，由小到大，由远到近，终于看得见小子的身影了。不敢说话，不敢问，因为上来更要费劲儿。直到他整个上来了，桑葚儿才发觉自己还趴在地上，这个姿势太难看，赶紧坐起来问他怎么样了？

小子什么话也不说，突然倒在地上，一面翻滚一边嚎啕大哭，哭得惊天动地的，连树叶子都嗖嗖往下掉。

桑葚儿从来没见他哭得这么厉害，爬过去摇他，晃他，打他，袁小子都不理不睬，她最后忍不住了，开口就唱起来

小子又哭又打滚，

惹得姑娘好闹心。

有屁你就放，

赶快说原因。

我的爷爷怎样了？

你的姐姐啥事情？

你要再不说清楚，

我，我，我就跳下这深坑……

她一边唱着一边就往坑边爬去。小子一看吓坏了，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也不哭了，也不滚了，拖着她就往坑的那一边跑，尽量离坑远一点了，　这才说：“你不要唱了吧，你也不要往下面跳吧，你听我跟你说。”

他一边抽搐，一边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他一点一点往下面移动，渐渐树藤放到头了，但总是看不到底下的情况，最后没树藤了，只看到一片灰蒙蒙的房顶，上面一个人影也没有了。看起来，四方镇又往下面陷了一截，离地上面距离又大了……

桑葚儿也紧张起来，惊恐地问他，会不会里面的人都死了？

袁小子“呸呸”吐了唾沫，说她乌鸦嘴，不带这么说的，里面底下的人绝对没问题，因为家家都还在做晚饭，烟囱在冒烟，尽管看不见，但是闻得到烟火的气味儿。

哦，是了。她点点头，说：“家家在冒烟，就说明一定有人，而且他们是在正常生活着，我们走吧，到你家里去，你们村子上应该有很多人，再请他们来想办法。”

“但是，我还没有完成你教给我的事情，”小子一边把那些死了的动物往底下丢，一边说，“没办法通知你爷爷，人都没见到，没告诉他我把你找到了。”

看见他要往坑里面丢那只山羊了，桑葚儿突然把他喊住，脱下自己外面的那件绿罩衣，然后紧紧拴到山羊腰身上，让小子捆上树藤，再打几个死疙瘩之后丢到深坑里去，这才说，只要爷爷看到这件衣服，知道你已经找到我了。

小子夸她聪明，这才背着姑娘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咕噜道：“到底怎么回事呢？那么长的藤子放下去都看不到房子了，怎么镇子又往下面陷了一截呢？”

桑葚儿在他背上说：“我想起来了，你给我治腿的时候我不是昏迷了吗？你知道我怎么醒过来的？”

“麻药也不是无期限的吧？就像喝酒喝醉了，总是要醒过来的。是不是时间长了，药性弱了，你就醒来了？”

“就是药失效了，我也不可能那么快就醒了，你不知道我被石头压住了以后又疼又害怕，一天一夜都没有睡着，真想好好睡一觉，睡多长时间都行。可我是被震醒的，就是说，地下又震了一次，地上一动，镇子就要往底下陷。这都是由于地震引起的，只是我们四方镇整体下陷蹊跷，不知道是什么妖魔鬼怪在捣乱……”

“哎呀，你说得太有学问啦，要不是背着你，我就要那个，那个什么呢？头在地下，手和脚也在地上，趴到地上佩服你了。”

“哈哈，哈哈，”桑葚儿在他背上哈哈大笑，“你这个小笨蛋，那叫五体投地！”

桑葚儿是个很奇怪的姑娘，读了许多书，跑了很多路，见多识广，但是没有爹娘管教，爷爷又没有时间，把她当男孩子看待。她集粗鲁与文雅一身，集活泼与文静一身，除了采草药，有时候，还跟爷爷一起去看那些爬不起来的病人，把四周这些地方都跑遍了。

她趴在小子的肩膀上喧宾夺主，好像她才是山里人一样，反过来给小子介绍：环形山里面是一块盆地，当中是平的，镇子周围方圆十里都是镇长的田地，大多数镇子上的人给他耕种。现在这个时候，玉米长成了小苗，小麦正在扬花，还有各种蔬菜，庄稼长得郁郁葱葱的，但是种庄稼的人都在地底下，今年别指望有收成了……

天慢慢黑下来，渐渐开始上山了，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走路。小子背着桑葚儿，桑葚儿背着背篓，只有锅铲子没地方放。小子开始把它插在后腰间，但是怕咯着小姑娘。要插在她的背篓里面，又太沉重了，担心压着她。袁小子只有自己提着，双手朝后，托着桑葚儿，还把锅铲子横拿着，正好照亮前方的路。

一口气跑了十多里路，桑葚儿问小子累不累，他说不累，一点儿都不累。桑葚儿摸摸他的脑袋，真是一点儿汗都没淌，心跳也很正常，问他是不是有了什么法力？是不是拜师学艺了？

袁小子说是拜师啊，只是学的厨艺，就是天天拿砍刀，天天举锅铲，还是没有师傅的劲儿大，也不知道劲从哪来的。就是昨天上午电闪雷鸣的时候，他看着天上有一条龙从地底下钻出来，雷电从他身上穿过去，铁锅铲变得银光闪闪，木头的锅铲把子变得金光闪闪，雨水倒往他眼睛里灌，突然就有了力量，跑多远都不累。

桑葚儿扯起他的耳朵，说他将来是个当神仙的料子。

“将来你当仙女了，我也只是给你提鞋的，哪里能当什么神仙？”小子哈哈地笑了。但是，想到将来，马上又忧郁起来，“真要能当神仙就好了，我们就能把下面的人救上来，但那可能要到猴年马月了，下面的人怎么办？还都饿死了勒。”

桑葚儿在他脸上摸了一把，还好没哭，就安慰他说，我们不是到村里去叫人吗？他们是大人，应该有慈悲心肠，救民于水火是应尽的责任。

袁小子还是忧心忡忡，说：“我们姐弟两个人也没帮别人什么忙，姐姐深居简出，不大跟人讲话，现在又不在家，我三年没有回家了……镇子陷那么深，一个个要拉上来可不容易，像你爷爷年纪大了，我姐姐又是个女孩子，十几丈的深渊哩。”

“你不要总往外坏处想，”桑葚儿兴致勃勃地说，“农村人厚道，我有个主意，就像我们上山的路一样，再从山脚下挖一条路，下坡一样慢慢倾斜，把山脚下当山顶，把坑底下当山底下，只要有路通下去，人们不就能走出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