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掉下去了

何必子道：“你也不必谢我，青松他在前面等你，能不能救人明天再说，你看行不？”

“但是，明天我看到有人了再来喊你们，来来去去要耽误多少时间啊！”

何必子笑道：“你不是会哭吗？你哭起来声音好响啊！只要看见方坑有人，你嚎啕大哭，我肯定听得见，马上就赶去。”

他们在山上，地坑在山窝子里，隔这么远的距离听得见？道士也讲笑话。袁小子不好意思，干脆明天再说吧。头一低，进了侧院，看见青松，跟他往回走了几步，一路七拐八拐，穿过后殿往西，来到一排没有几间屋子的厢房前。

“这是我们接待香客的房子，今晚你就住在这里吧！”说完推开门，让袁小子进去，自己也走了。

但见这房子里椅桌齐全，全是雕花上等木质，床上是松软绸被，地上是光洁木板，袁小子小心翼翼进去又退了回来，像是乡里人进了城，一时内心侷促，生怕踩脏了地板，手中锅铲更不敢在地板上乱戳。自出生以来，还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看来这观主真是不错的，心中又生出一丝好感。

稍时，青松与另一个小道士为他端来一碟馒头一大盆清水，放到屋中，也不说话又退了出去。看那盆清水中有一块白巾，知道是让自己洗澡用的。

“不知是嫌我脏还是把我当老爷来服侍？”袁小子嘀咕，但心中极是满意。

当下吃了几个馒头，拍了拍肚皮，洗了个澡，就着洗澡水，把自己上上下下的衣服都脱下洗了，搭在椅子背上，也没换的衣服，光着身子上床睡觉，想着明天如何请老观主下山救人，想多了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衣服也干了。又有小道士给他送了馒头，吃了之后，袁小子背着锅铲出了客房门。但见观内道士们都早起来了，观内香火缭绕，四处嗡嗡焚唱之声，好一片生机勃勃景像。与山下比起来，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袁小子内心生出一些愤愤不平来。

还依希记得昨天来的路，就准备下山，依观主的话再去坑内看一次，如果见到人，再请他去救自然就再没话说，他答应过的，首领讲话不能不算话的。但是我真需要哭吗？那太丢人了。看见有人我才不哭，只要他们好好的，我应该笑才是。

穿过一个大院子，场地中排列着数十人整然有序，正在操演着什么，袁小子只道是在练手脚，就从旁边穿过去，穿过正殿前面就是出观的门。

出了观门，找了许久的路都没找到，这次下山长了心眼，走一段路，用锅铲在山道的石头旁边拖一下，就能刻下个深深的记号，免得回来时又迷了路。

下山时这才发觉，东山观尽管在山顶上，但地处环形山顶的一处凹地，观前三面老林密布，观后又一条峡谷，谷中深幽，与东山观一起，被一层淡淡的薄雾笼罩着。

一路熟记着路下了山，先来到密林里，砍下比昨日更多的藤条，都接起来，拖下山去，来到巨坑边，看见昨天的古藤依旧在，也没人动过。

想到昨天就差着那么几丈就能抓到姐姐了，又将今日砍下的藤条与昨天的接在一起打结，这样就有两个那么长了，一头绑了自己，一头绑了坑边的老榆树。想要将锅铲放到地上再下去，但探身望望下面，白天也是黑洞洞的，还是背着它照明吧，没想到炒菜的家伙还是宝贝哩。

他用昨天的办法栓了藤条，在坑角处依着昨天的路慢慢下蹬。心想又快见到姐姐了，心里有点兴奋，脚下打滑，赶紧集中注意力，两眼紧盯着石壁，来到昨天踢出来的凹处，只要踩着就能下去，于是稳住身子，这才扭头朝下看去……他希望再见到姐姐站在桑葚儿家的屋顶上正等着自己……

但一眼看下去不相信了，下面却是浓雾缭绕，就是又陷下去一截，也能看见他们灰蒙蒙的屋顶啊，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莫不是自己看错了地方？抬头看到古藤，那因接长而打的藤结在半空中，长了那么多，为什么还看不见底下呢？可他们人呢？就是进了屋子，那么些屋顶总该在吧，总不会屋顶也跑了？

他不敢相信，可事实就在这里。幸好古藤被自己接长，看来只有继续往下。袁小子不得已，只得继续向下一步步降去。

但在心里，却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心里暗求观里的什么天尊保佑，自己虽没烧过香，但昨晚在那里住过，他们总该认识自己了，多少保佑一下吧，至少让自己再看一眼姐姐。

一步一步地往下蹬着，古藤越来越短，也终于到了头了，不能再往下，袁小子扭过头朝下张望。他失望了！下面依旧是深不见底，什么也看不到，而且静得可怕，从下面不时有阵阵凉气冒出，使他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想到昨晚观主说过的话，看来，他早就知道这里不会有人的了，他为什么会知道？是神仙吗？袁小子不愿相信底下没人了！只是想，可能地震余波将他们继续往下沉了。不管怎么说，他相信，人一定还会在，一定会在……

这里危险，决不允许他走神。也不是久呆之地，即然看不到人只有赶快出去。于是，他再次吃力往上攀登，比下来吃力得多。

双腿在巨坑角一边一蹬，古藤在晃动，身子也在摆动。坑壁虽如斧削，但在绑在老榆树的一头与坑角边沿处也在不停晃动，与方坑的棱角一点点地摩擦，而且还在昨天同一个地方，古藤虽粗，却也经不住如此折腾……

袁小子吃力地爬了一阵，眼看快到巨坑口了，刚要松口气，忽听上面“嘣”的一声，手中古藤掉落下来，上挂的藤子刷在他脑袋上，他一下失了支撑，身子急剧下坠，如断线的风筝在坑雾中往下掉……

他的双手在空中乱抓，可四周虚无一物，身子急剧下坠，自己要与大厨师傅一样摔下去了吗？巨坑深不见底，掉下去决没有生还的道理，那是更深的深渊啊，我要粉身碎骨了……

“姐姐呀——师傅呀——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连喊带叫地哭，声嘶力竭地哭，震天撼地哭，绝望的哭叫声音远远传出，又带着重重的回音传了回来，震动得整个方坑都颤了，仿佛四壁都要坍塌一般。

完了……一切都完了……袁小子闭目等死……忽然，身子一荡，跟着下沉的势道突然停住，似是有什么东西将自己抱住……跟着身子又急剧上升……

袁小子一时脸如土色，莫不是遇到鬼了么？

可有被人抱着自己的感觉，如同童年时候在母亲的怀抱里，那样充实与温暖，睁开眼睛，自己被人夹在腋窝里，面孔朝下，只看得到黑洞洞的洞底，但也能看到一个人的下半身，此人身穿的是道袍，白布袜子套在青布鞋子里……

他马上想到了：是东山观的人在救自己，而且，这人还能飞行！

在东山观里，有这本事的肯定就是观主。昨天晚上，一条门栓都要找木匠，今天怎么能直上直下地飞？这是老鹰都做不到的呀。他是仙人？

为什么要救自己？想起昨晚他的嘲笑，说自己会哭，哭声很响亮，只要听见哭，他就会来的。以为他那真是说笑话哩，看见人我哭什么？看不见人才想哭的，那时候不敢哭，只是藤索断了，才情不自禁地哭出声来，他果然就来了。

他不是来救下面人的，昨晚就说了，地坑下找不到人了，他是来救我的，知道我遇难了，又这么快赶来，真是活神仙啊。这让袁小子又惊又喜，忘记自己刚才死亡的凶险与惊吓。

耳边急风呼呼，上升的速度极快，不一会，砰的一声，自己落了地，急翻身打了个滚，朝来人看去……可是，那人将袁小子带出方坑，见他再无危险，即转身飞快望空射去，又快又急。但还是让袁小子看了个背影。那背影高大健壮，长袖飘飘，很像是观主！但是也不能肯定……他走了，他不想让自己谢他，也不想见自己，只能这么解释。

仰身躺在地上，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多余的人，没用的人。他恨自己，也恨这个老天！

突然也恨老观主。既然能飞身下方坑，再往下飞去一些，总能看见些什么吧？指望他救人是行不通的了，就算刚才是他救了自己，但从这点看，他是不会救别人的。

招呼也没打一个，面也没见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就走了，袁小子一怔一愣，坐在坑边，许久说不出话来。出了一会神，趴在坑边，依然什么也看不见，连刚才用过的藤索也掉下去了，一点回声也没有，只有栓在榆树上的半截藤子，蛇一样弯弯地搭在方坑边。

那么多的藤索掉下去，正好砸在房顶上啊，不把人家房子砸坏了吗？房顶连着的，说不定，也砸到姐姐住房子上了，但愿没砸到人……但是，还会有活着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