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小角色的戏份

陈友汕ＶＳ．赵安安的风波正好发生在周五下午。陈友汕离开办公室就没有再回来，李婉凝和赵安安离开后没多久就下班了，办公室就剩下杜天明和宁晓爽。往日动静分明的格局变成了绝对的寂静。

终于等到下班时间，宁晓爽匆匆收拾，急着要离开这个纷争的战场。杜天明叫住她，一歪头，说：“走，我请你吃饭！”

“你……请我？”宁晓爽有点不敢相信，“为什么？”

“这里说话不方便，待会咱边吃边聊。”杜天明微微一笑，“我开车了，带你去吃烤鱼。”

宁晓爽喜欢吃辣，一听要去吃烤鱼，她不争气的胃活跃起来，占用了全身大部分血液中的氧，于是脑部供血不足，导致宁晓爽呆呆地答应了杜天明的建议。

宁晓爽以为这家烤鱼店离公司不远，不料车在不算拥堵的道路上奔驰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慢慢悠悠地停在一座商场楼下。在路上，杜天明和宁晓爽第一次聊了彼此的生活。杜天明讲述了他学生期间的囧事，逗得宁晓爽大笑。

杜天明是学建筑出生，本科毕业后辗转了几家企业，积累了多元的业务知识和丰富的从业经验。原本他来这家单位是瞄准副经理的职务，并且跟公司副总黄总说好一年转正之后就可以直接申请经理一职，但不料他入职时与赵安安对冲，俩人能力不相上下，关系还都找的是黄总。黄总一时周转不开，只好先把二人都搁在技术Ｂ组，等待时机合适就分别委以要职。这些事，杜天明知道，赵安安不知道，所以杜天明一直在防着赵安安，但赵安安并没把杜天明当竞争对手。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你不怕我告诉赵安安？”宁晓爽谨慎地问。

杜天明微笑：“如果我怕你说，何必告诉你？陈友汕要走了，以后咱俩就是一根线上的蚂蚱。”

“怎么说？”宁晓爽托着头，打算听个仔细。

鱼很快就端上来了，是椒香烤鱼。鲜亮的红花椒和青花椒点缀着烤得外焦里嫩的清江鱼，盘底铺着清脆的笋片和晶莹的红薯粉。杜天明发现宁晓爽偷着咽了下口水，暗暗好笑。他给宁晓爽倒了一杯葡萄汁，并示意后者开始动筷，自己并不着急吃鱼，只是把玩着手里的饮料杯。

“我能看穿赵安安，这个小姑娘心高气傲还好强，明明自己有６分才，硬是敢抢９分的功。她的野心不会允许她止步于技术Ｂ组的经理，但是她又不懂技术研发和产业拓展，所以最多止步于技术Ａ组的经理。”杜天明娓娓道来自己的分析。

宁晓爽没想到这么一个平时蔫得像只瘟鸡的男人居然对部门内部的人事分析得那么深入。

“如今技术Ａ组的经理是张黛阳，他很可能是未来的总经理助理或是副总。如果他升职，他这个职位空下来，就需要一个人来顶替。这个人，可以是陈友汕，可以是我，也可以是赵安安。”说到这，杜天明清了清嗓子，“你还没毕业，又刚入职，是不可能被考虑的（宁晓爽点头）；李婉凝只会动嘴皮子、拉关系，来公司好几年一直不肯潜心研究业务，也没有升职的可能；技术Ａ组的其他人，在技术方面行，但在政务沟通、业务协调方面缺乏锻炼，除非现在就开始培养，否则短期之内也难以胜任。”

“当领导，难道不是谁专业谁居上吗？”宁晓爽不解地问。

“当领导可不是算一道题、写一篇文、讲一堂课那么简单。所谓‘领导’，是要带领一个团队去实现集体利益的最大化，是要把单个的员工通过优势互补、取长补短的方式组建成一只强大的队伍。专业只是领导应该具备的能力之一，更重要的是组织、协调、沟通、思考等方面的能力。”杜天明认真地说，“技术Ａ组的人平时都忙于专业技术，几乎没有时间思考如何提升自身人际交往、扩大交际圈，这一点也是他们的劣势。”

宁晓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她想了想，又问道：“杜哥，恕我直言，你平时在办公室也不怎么说话，这一点你跟Ａ组的人有什么区别？”

杜天明笑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那是我在办公室里的状态。你没见过我跟别的部门的来往走动吧？我交往对象可都是经过我再三衡量过的，有发展潜力的我才主动结交。”

宁晓爽突然对面前的男子产生了厌恶。这个人分明是利己主义者，觉得可以利用的人就去积极巴结，觉得没有利用价值的就不理不睬。那么这也可以理解他之前为什么对自己爱答不理、现在突然示好请客了——原本自己的选边站队与他无关，现在他和赵安安之间的竞争即将白热化，自己对他而言才开始变得重要。

杜天明见宁晓爽板起脸、不说话，意识到对方可能想多了，赶紧解释：“晓爽，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特虚伪？”

宁晓爽心里回答了一万个“是”，但是碍于情面，只是低着头嘬着葡萄汁，不说话。

杜天明猜到宁晓爽心里在质疑自己，觉得也不妨说个清楚：“没错，我是虚伪，但是我虚伪得正大光明。我和我妻子的家境都不好，也没有竞城户口，没赶上买房的黄金期，以后钱来得肯定不如那些拆迁户、炒房者那么容易。但是，如今在社会上，只凭借老老实实闷头做学问是挣不到钱的，你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尽可能多地掌握信息、尽可能高地爬上职场高峰。那么，你怎么爬，你靠什么爬？除了你自身的能力和素质，就是你的人脉！”

杜天明越说越激动，声音渐渐高了起来。

“我结交有识之士，不是单纯就是要依靠。我有事会求助他们，他们有问题也会来请教我。如此一来二去，我们就建立起良性互动。另外，Ａ找我办事，我办不到的，就找Ｂ来帮我，下次可能就轮到Ａ帮我来办Ｂ托我办的事。这么着，我是两边都帮到了，朋友圈也就越来越大。”

宁晓爽听呆了，觉得好长见识。但是杜天明不想说太多，这些毕竟跟他今天的主题无关。

“话说远了。我今天请你吃饭，也是想跟你交交心。我不是你想象的那么自私不近人情的人，我承认我的市侩和虚伪，但是我得为自己辩护——我这么做，只是为了争取到更好的平台展示我的能力，这也是为了我的家，为了我的家人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杜天明的坦诚打动了宁晓爽，他对家庭的责任感也深深地触动她心底那根脆弱的神经。宁晓爽差点哭出来，她一直以来最期盼的就是拥有一个温暖的、能给她遮风避雨的家。她差点脱口而出“我好羡慕嫂子”，所幸忍了忍还是没说出来。

杜天明看出来宁晓爽是被自己征服了，心里顿时畅快。以后的事，一定好办。他举起筷子，快乐地夹下一大块鱼，放到宁晓爽的碗里，然后温柔而坚定地说：“晓爽，放心，跟着哥，哥不会亏待你的！”

宁晓爽埋着头，不敢吭声，生怕一震动声带，憋在眼眶处的眼泪就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她愿意跟随杜天明，就像飞蛾扑向灯光，就算不是给自己的温暖，看着心里也是舒服的。

杜天明看到宁晓爽被自己感动，得意地举起筷子。

这个周末，宁晓爽什么也不想做，只是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她在幻想未来的工作会遇到什么麻烦，赵安安会怎么整自己，杜天明是否真的能帮助自己。他为什么会帮自己呢？是因为他好心，还是他跟自己是战友，还是他需要拉拢人心？

想着想着，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也是今天饭局的由头：赵安安真的要整自己吗？她需要把自己这么一个小人物当做对手吗？如果她不会对自己有危害，杜天明请客的那场饭局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宁晓爽突然坐起来，全身发冷。她隐隐地感到，自己如同一只牵线木偶，线的一头正被人牢牢的抓在手里，而那个人正是自称对家庭认真付出、对外界理性审视的杜天明。自己原本以为赵安安会对自己不利、有必要找个可与赵安安抗衡的力量去依靠，现在看来却差点落入一个圈套。杜天明难道不是要找一枚棋子去扳倒赵安安吗？

宁晓爽冷笑一下。看来自己还是蛮有价值的，至少还有点利用价值，并不是一个完全没用的人。

她从床上翻下来，站在镜子前，反复审视自己。她丹唇轻启：

“宁晓爽，你是一颗棋子吗？”

周一到了。宁晓爽第一次这么急切地要赶到办公室，她想知道陈友汕今天还来不来。她内心希望他不要离职，因为只要他还在，赵安安和杜天明之间的争霸战还不会很快上演，办公室还能再保持一段时间的假和平状态——对于宁晓爽这样弱小的角色来说，和平是她能安身立命的第一要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