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新官上任

　　两个人行至一处无人处，伍行突然转身向她深深地作了个揖。卓夕吓一跳，她一肚子怒气还没想好要怎么发出来，这个腹黑男怎么先发制人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伍行抬起头道，“卓姑娘，伍某得罪了。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替你安排了去处。可若不进行到底，我就犯下了欺瞒之罪，全家老小都有可能失去性命。所以卓姑娘，日后你要改名为伍媛。你有怨有恨冲我一个人来，但请你一定谨记自己身份，切莫露出马脚，伍某一家老小性命全系于你身上了。”说完他再次作了个揖。

　　“哼，你是想着，万一我露馅，自己也会丢了性命，我无论如何得替你瞒着是吗？更何况，一个出逃的奴隶如若没有身家文书自证清白，在外也要东躲西藏活得不自在，于是你就顺水推舟，给我一个全新的身份？”她这么一分析，反而觉得满腔怒气发不出来。

　　伍行又作了一揖，“在下认为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宜侍虽然只是个七品女史，但显然是个正经的官职，你的身家文书只登记在册，不属卖身为奴。如若有朝一日，你寻个合理由头辞官了，身家文书还到你手，你便可恢复自由之身。”

　　“哼，听着是以我一时之不自由换取你全身老小的平安，你打得好算盘。”她虽然一时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但还是有不甘。前几天他还要杀她来着，转身就利用了她。

　　“姑娘也同时获得了能光明正大活于天地之间的正当身份，不是吗？”

　　“我只是区区一个陪葬奴隶，如何抵得上贵府一家老小的尊贵？”惹怒了我，豁出性命去，看谁的损失更大，想要双赢？没那么便宜。

　　伍行苦笑一声，“姑娘，在下为之前言语上的冒犯再次道歉。想必姑娘绝非普通奴隶。姑娘曾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浮屠大业牵系众生极乐，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日后如有任何差遣，伍某绝不推脱。”

　　要的就是他这句话。“这是你说的，希望日后你不会忘了自己的承诺。”

　　“绝不敢忘！”

　　两人达成一致，便朝前走了几步。不一会儿，正听一个遥远声音传来，“卓夕姑娘，”两人齐齐变了脸色，伍行冲上前去捂住狂奔前来的小虎的嘴，可是已经来不及。身后传来一句疑惑的声音：“卓夕姑娘？”

　　她勉强撑开笑容转过身来朝子然点头，“子然。”她崩溃了，刚刚才同伍行谈好条件，这么快就要漏馅？

　　她向来有急智，立马脱口而出，“卓夕是我的字，我姓伍名媛，字卓夕。”

　　伍行忍不住咳咳出声。

　　“子然从未见有姑娘起表字，伍大人，贵府果然是书香门弟啊。”

　　伍行干笑着说，“呵呵，六妹自小仗着读了几页书，一直嫌弃家父起的名字过于平淡，就给自己胡乱起了个表字，我们平日玩闹惯了，也就叫顺口了。”

　　子然也笑道，“日后我们要一起共事，更是要时常见面，总是伍姑娘伍姑娘的叫，显得有点生分，如若伍姑娘不介意，以后我就唤你卓夕，你唤我子然，可好？”

　　卓夕一听甚好，连名字也不用改了，于是抚掌称好。

　　小虎目瞪口呆地看着卓夕，眼神充满了崇拜。他不知道卓姑娘是怎么三言两语就把他闯的祸给修补了，而且以后都不用害怕犯这样的错误了。

　　卓夕吃不准子然听到了多少，“子然，你到了很久了？”

　　“没有，我刚到，就听见小虎叫你。我刚巧想起明日有些当值的事宜未同你说，便回头来寻你。”

　　伍行松一口气，看着卓夕和子然渐行渐远。

　　“子然，我正好请教一下，这个宜侍到底是个什么官呀？”

　　他们的效率都很高，卓夕也不知道他们所谓的身家文书长什么样，总之第二天子然就来通知她可以开始正式上班了，并且送来了制服。伍行同时带来了一个小丫头，名叫舒月，说是从小侍候伍媛的。她心安理得并略带欣喜地收下，她若真是伍府小姐，就算是庶出，身边也要有个丫头不是？虽然她知道这个小丫头更多的也许是来监视她防止她露了马脚，也许还会事无巨细向伍行打小报告。但是她更多的是高兴，来了个丫头作伴，不仅日常生活有人打理，她也不用只对着小白说话，最重要的是，她有些事情可以私底下问问小丫头，比如这里的风土人情、饮食习惯等。一方王国有一方的文化，细节中的很多东西她不可能仅靠几日的生活和观察就能融入并掌握。就像他们每日早晨起来要喝的一种青草汁，她总是觉得难以下咽，味道很像某种牌子的漱口水，每次一喝就很要把它吐出来的冲动。

　　“舒月见过六小姐。”小丫头很有眼力劲儿，上来就行了个大礼，并且直接就表明了忠心，“六小姐离家许久，太夫人和夫人都很担心呢，一直就放心不下，此次听闻六小姐擢升广安侯府宜侍，都高兴得不得了，这不，直接让奴婢带来了文书和一些日常换洗的衣物。”

　　伍行满意地点点头，出去了。

　　卓夕赶忙拉着她坐下，“好妹妹，你跟我说实话，是我大哥半路买来的吧？”

　　“六小姐说什么呢？奴婢是伍府的家生奴婢，母亲是夫人身边的奶娘，奴婢打小就伺候您，您怎么不记得了呢？”看来是个嘴严的，卓夕悻悻地放弃了打探消息的念头，洗脑洗得够彻底呀，虽然不知她忠心的是谁，不过好在她与伍行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的地方，人就且先用着吧。

　　想着她抬头用下巴指了指床上的那套制服，“既来了，就替我把那套服饰换上吧，我今日可以开始上值了。”

　　“是，六小姐。”舒月恭敬地行过礼，去研究那套衣服了。

　　很快就在舒月的打理下，卓夕就着一身新的行头出门了。她暗自庆幸伍行的细心。舒月留在屋内整理行李。

　　到达竹闲居的时候，子然正在煮那种难闻的青草汁。看见她过来，起身抱拳行了个大礼：“参见伍大人。”

　　卓夕连忙回了个礼，“见过子然大人。”

　　哈哈，两人相视一笑。子然立马就把手上的木勺子递给了她，“你来了，以后我就松快些了。”

　　她已经从昨日子然的讲解中大致了解了宜侍的工作，其实就是一种高级管家，安排好主子的生活起居一切事宜。王室宗亲有权利让自家里的某些体面管家也穿上官服享受朝廷奉禄，一方面是为了体现王室身份的尊贵，另一方面也体现了王室的特权。

　　想到这里，卓夕扁了扁嘴，什么女官，一样是伺候人的活，不同的是，以前是没有收入没有自由的奴隶，现在是拿工资的管家。可是堂堂一个广安侯的住处，以前怎么没见一个女性下人？子然好像看穿了她的想法，笑着说，“侯爷驻扎此地，虽说是守陵，但是一切吃穿用度与军营无异。他坚持要与士兵同甘共苦，没有多带一个下人。所以只有我一个。”

　　“那现在怎么又要多一个宜侍？”

　　“卓夕，这不是因为你的医术么？侯爷认为需要有一个专人来调理日常饮食，以免再次出现昨日的情况。”

　　她不信璟沅仅是为了她的医术把她留下来的，这其中一定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日常饮食都交给她？这是一个多大的空门啊。如果她真是什么奸细的话，那真的分分钟能完成任务。她突然遗憾自己不再是杀手，没有金主找上她。

　　她接过子然手里的勺子，走近一看，火炉上烧着一口小锅，锅内正烧着什么汤水，一股怪味，绿油油的。这是什么鬼？

　　子然解释道，“这是茶汤，侯爷每日要喝上一碗。”

　　卓夕看着眼前绿色的草汁，皱了皱眉头。“我可以尝尝吗？”

　　“卓夕你是神医，如今又掌管侯爷膳食，不要说尝尝，就是倒掉重煮也可以。但是有一点，这个茶汤侯爷必须每日喝上一碗。”

　　她一边舀起一点茶汤吹了吹，一边问：“这是为何？”

　　“这是风信公子开给侯爷的一味药，长期调理侯爷身上的寒症。侯爷已饮此茶汤三年之久。”

　　卓夕刚刚把茶汤吹凉尝了一口，立刻吐出来，这也太难喝了吧？风信公子？还风信子呢！“这个什么药，这么难喝！”她有点崩溃，药草就药草，说什么茶汤，害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这是人喝的么？就算每日喝药也不需要这样虐待自己的味蕾吧？

　　子然好心地拿起一旁放着的叶子，“就是这个，刚刚采摘下来的，那边一大片短树林全是种的这个。”

　　卓夕一看，这不就是香竹茶树上的叶子么？这个香竹茶，配上茉莉花，可以散发出似竹非竹、似花非花的清香，但这种做法工序复杂，窨制的时间火候都要刚刚好，最难的是，要寻找完全野生无污染的香竹茶叶十分难得，真制好了，在现代至少上万元一斤。现在倒好，好好的天然纯净无污染的绿色茶叶被他这么拿来生煮，实在是暴殄天物、令人发指啊。

　　她果断将火罐里的草汁倒入旁边的树丛里，决定重新煮，“子然，这种叶子侯爷每日都喝，假如我有办法可令其味道大好，侯爷可会怪我多事？”

　　“怎么会？这可是大功一件哪！姑娘你有什么办法你说！”子然激动了，这些年看着侯爷每日喝这茶汤比喝药还痛苦，他也很痛苦。

　　“那好，子然，劳烦你再去采摘一些这茶叶，我去厨房拿些瓦罐碗子过来。”

　　子然应声去了。

　　她转身往王婆子的厨房走去。璟沅虽然是个侯爷，却也没有在自己的住处自备小厨房，仅在这个屋外的小亭就近摆了个小炉子并碗罐若干，既可煮茶也可煎药。

　　她刚到厨房门口，吴婆子正巧把小虎打将出来，“你这贪吃的小猴崽子，一天要跑八百趟厨房，你自己说，还想吃什么？！”

　　小虎抱着脑袋踉跄出来，一边喊着，“吴妈妈，主要是王妈妈的烤羊腿太...”

　　还没说完，吴妈妈看见卓夕前来，一见她行了个大礼：“参见伍大人。”

　　紧接着王婆子也闻声出来照样行了个大礼口称伍大人。

　　小虎犹豫了一下，也行个军礼。

　　她苦笑道，“吴妈妈王妈妈快请起，小虎，正巧你在这里，可否到我院里去唤我的丫鬟舒月前来？”

　　小虎应声跑去了。

　　她转向两位妈妈，“之前是伍小姐，现在又是伍大人。日后看着我们是要长时间相处的，这么称呼不免显得生分，吴妈妈王妈妈，你们也算是长辈，我的小字卓夕，不如就唤我一声小夕，如何？”

　　吴妈妈连声“不敢不敢，老奴怎能当得起您长辈二字？这也太不分尊卑了？还是称您一声伍小姐吧？。”

　　卓夕实在不喜，想了一想，说，“不如二位就随舒月唤我六小姐，二位妈妈还是像之前那样待我，我们千万别因此而生分了。”

　　吴王二位连连称是。

　　说话间，舒月来了。

　　“舒月，快来拜见两位妈妈，这是吴妈妈，这是王妈妈。”

　　“是。舒月初来乍到，拜见二位妈妈。”

　　“这可怎么使得，我只是个洒扫婆子。怎能劳烦六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来拜？应该是我们去给舒月姑娘见礼才是。”

　　“妈妈您就不要客气了，日后我们都是伺候侯爷的，舒月虽是伺候我多年，但如今我在王府里当差，舒月前来不合礼法，正巧我见这院里就只二位妈妈照看，未免有些劳累，以后就让她给你们打打下手如何？”

　　王妈妈也推脱，“这可如何使得？”

　　“王妈妈，侯爷嘱咐我以后负责他的膳食茶水。可能会有许多药膳方子，舒月跟随我多年，最是了解我的要求。我就请舒月和您一起张罗了可好？”

　　“既是侯爷的膳食，自然全权交给大人和舒月姑娘比较合适。”王妈妈一听已然明白了，冷下脸来。

　　吴妈妈看她一眼，正要说话，卓夕抢先道，“吴妈妈，您的腿脚风湿好些了么？您日后这些洗洗涮涮的活儿也可吩咐舒月去做。您照顾好身体要紧。”

　　吴妈妈连忙拜谢，“侯爷的衣物，怎好请姑娘浆洗，多谢六小姐关怀。”

　　原来吴妈妈还负责侯爷的衣物浆洗么？

　　“日后我们都只是伺候侯爷的奴才，还需我们大家同心同德、尽心尽力才好。”卓夕这一番咬文嚼字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匆匆做了个总结陈辞。

　　吴妈妈欲言又止，看了看卓夕一副不容质疑的神色，又忍住没说，只点头称是。

　　舒月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卓夕走进厨房，挑了些碗子瓦罐之类的吩咐了舒月和小虎一起张罗到了闲竹居外的小亭子。

　　放下怀抱着的东西的时候，卓夕留意到舒月的神色亮了一下。

　　子然惊讶了一下，“敢问这位姑娘是…”

　　卓夕介绍说，“她是一直伺候我的丫鬟舒月，大哥去信让她送我的身家文书过来。日后，就让她留在这山庄吧。”

　　“可是…”子然正要说什么。卓夕摆摆手道，“我明白，舒月只在闲竹居外帮忙，不会乱走的。何况，我若正式接手侯爷的膳食事宜，会有很多事情需要舒月帮忙。”

　　说着卓夕已经开始把子然摘下来的茶叶揉搓成一团，逐个放入瓦罐里。子然见旁边的舒月认真地看着，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

　　卓夕在一旁说，“舒月，小姐我今日教你一种新的做茶的方法，是我从古书上看到的，也不知做成什么样子。来，按照这个方法揉成团放入瓦罐里。”

　　舒月一副欢喜的样子，“好的小姐，之前小姐教会我的韶花煮茶法，我煮了给太夫人喝，她很是喜欢呢！”

　　卓夕看了子然一眼，果然疑色尽去，心里赞了一声，果然是个机灵小丫头。

　　接着她又指挥子然点燃炉火，拿了个细棒慢慢搅和。把茶叶烘了半干后晾开冷却，再加入茉莉花窨制半晌，终于出锅后再次晾干冷却。

　　卓夕拿过另外烧开的水，冲进新做好的茉莉花香竹茶，她先尝了一口，轻舒一口气，没办法，如此简陋的硬件能做成这样的茶，口感还如此之清淡，一点没有苦涩之感，她已经很满足了。

　　她倒了一杯递给子然，“你喝喝看，侯爷可喜这种口味？”

　　子然一喝，大声叫好，“同样的茶叶，经大人这么一倒腾，入口好了很多。”

　　“下次加一点红枣，有助于侯爷病情恢复。”

　　子然大喜，如果是这样好入口的茶汤，自然可以让侯爷多喝一些，对他的身体大有裨益。

　　“好了，你送去给侯爷吧！”她另外倒好了茶水，递给子然。

　　子然心喜，迅速端起茶杯送进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