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窗台上的白月光

她瞥了那个脑袋一眼，“狗没有汗腺，只能靠舌头和脚趾来散热；你的汗腺在腋下，肚脐，肛门和生、殖器周围，吐舌头当然是没有用的。难道狗吃狗粮，你也吃？”

秦可蓁：“……”

下铺的齐磬发出一阵嗤笑，算是对自己愚蠢上铺的嘲讽。

秦可蓁：“……”

在她身旁补妆的林妙绮画好了花掉的眼线，在自己的两颊上扑上了粉后，“啪”的一声把自己手中化妆镜的两块盖子合上，瞥了一眼她手中的资料，嫣然一笑。

“咱们的沈大学霸又要去泡图书馆了？”

她背上了自己的帆布包，随口回答：“是啊。林小姐要出去约会了？”

林妙绮唇边的笑意扩得更大。

“是啊，是很漂亮的男人。”

两只懒虫相安无事地躺在床上吹着电扇。

秦可蓁玩着手机，突然用脚跟踹了踹自己的床。

“齐磬？”

下铺的齐磬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撩开蚊帐探出脑袋向上瞪视，“干嘛？”

秦可蓁用一根手指刷着手机屏幕，疑惑地说：“我听一个学姐说，校领导要专门给我们系审批一栋实验楼来做实验？”

齐磬一愣，“没听过这个消息啊，是咱们系里的学姐吗？”

秦可蓁摇了摇头，“不是，是校学生会的。咱们系里的教授一个字儿也没跟我们提起，我估摸着这事儿可能还在审批。”

“我觉得这像是附加条件。”齐磬琢磨道。

“什么附加条件？”

齐磬想了想，说：“据说有些考生家里特别有钱的，为了进Ａ大，就会砸下一栋楼来。可是我们Ａ大是重点高校，很多设施都很齐全，包括投资商那里的资源也很丰富。突然说要给我们物理系一栋实验楼，可能是实在是没的名头建了吧？”

秦可蓁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要是真的有楼，以后轻罗就不用跟那群师兄挤在那个小教室做实验了。”

这厢的两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八卦，另外的两个人早已一前一后地跨出了寝室的大门。

走上熟悉的那条路，她低着头，脑中回想着今天物理老师向她提及的有关校内竞赛的事，琢磨着自己今天要找什么复习资料。

道路两旁的树枝摇摇曳曳的，惹得绿荫的位置也变来变去。

那一瞬间，她突然想看看太阳所在的位置，目测它升落的轨迹。这便顺着绿荫抬头往上望了过去。

天空像是被涂上了一层奶油，泛着闲闲淡淡的蓝色。太阳圆圆的，远远的，更像是盏没有柄的灯。大自然的颜色摆在那里，鬼斧神工般的奇迹。

余光中，浅浅敛入了一片雪白的衬衫衣角，在某层楼的窗口被风吹得翻飞。

她收回了视线，推开了图书馆的门。

Ａ大的图书馆具有百年的历史了，许多很重要的文献资料其中都有复印版，密密麻麻地堆满了一个书架又另一个书架。

她是学理科的，最不喜文绉绉的散文历史和诗词歌赋。略过了底部的一二三层楼，直奔四楼而去。

许是今日不是双休，学生一满课，Ａ大图书馆里只剩下了三三两两的几只小猫，一个个地捧着本书在前几楼的书桌上看。

而四楼是理科的天地，可里头的书纷乱繁复，晦杂难懂，所以很少有人会进去。偶有几个上了四楼，也只是看了书名后就离开了，多的还是为了四楼的书桌。

她跨上最后一个阶梯时，看见里头空空荡荡的模样，不禁有几分诧异。边熟练地走向自己常去的那个书架上找书，边在周围看了看。

确实没人。

她收回了视线，认认真真地看起书架上的书目来。

《费曼物理学》、《Ｓｏｌｉｄ　Ｓｔａｔｅ　Ｐｈｙｓｉｃｓ》、《Ａｄｖａｎｃｅｄ　Ｑｕａｎｔｕｍ》、《量子世代》、《Ｃｌａｓｓｉｃａｌ　Ｅｌｅｃｔｒｏｄｙｎａｍｉｃｓ》……

看了一排又一排，却只是略带失望地摇了摇头。

她的选择一向和她的思维一样理性。只要翻过某本书的某些篇章，她就知道这本书是否是她所需要的。

比如《Ｓｏｌｉｄ　Ｓｔａｔｅ　Ｐｈｙｓｉｃｓ》里面讲到电子在电磁场中运动的半经典模型，书里详细讨论了半经典近似的适用条件，而且承认该模型还有很多含混淆不清的地方。

它按照了历史发展顺序组织材料，内容细致入微，从不打马虎眼。可是这本是１９７６年的版本，图书馆里面一直没有引进新的版本，想必就是它没有再更新了。再好的教材也会慢慢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面临淘汰。

她看得熟透了，也不再需要这个载体来告诉她已经知道的理论体系。

再比如说《Ａｄｖａｎｃｅｄ　Ｑｕａｎｔｕｍ》这本书，它的内容十分有独到之处，可里面的度规用“错”了，协变逆变张量不区分，导致书中出现很多虚数单位ｉ。

不可取。

她的目光已经从书架的一头扫到了末尾，却始终没有找到她所需要的。失望之余，她的脚步紧紧地踏向书架的另一边。

总会有些遗留的宝珠藏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落着灰的。

她这么乐观地想着，边眯着眼睛抬头，正欲舒展一下酸痛的脖颈。

每次选书都面临着一个麻烦。她几乎记得这些书架上她所浏览过的每一本书，它的优缺点和可取之处，她只要扫过那个书名，就能够认得出来。可是庞大的数量和记忆以这种汹涌的方式呈现而来，更加压迫着她的大脑和视神经。

好在太阳光照进来时，能让她不算愉快的心情减轻一点负担。

她听着窗帘被风吹得翻飞的声音，视线转向她所站着的这一排所对出去的窗口。

阳光明媚，波光绚烂。

窗台上还留着一本书，里面的书页闪着温暖的光，要翻不翻地轻轻摆动，发出“哗哗哗”的声音。

她怔了一怔，有些好奇地走了过去，顺着突然随风翻飞起来的书页看了几行字。

这一看，眼睛便是一亮。

四楼的书都让她给翻遍了，可是她分明记得自己没有看过这本书。书里头的内容让她感到熟悉又惊奇，她忍不住伸出手去将它捧了起来。

她没有去看这本书的书名，专心致志地翻着页，想要再确认一下这本书是不是她所要找的。

书页被她翻得又快又狠，直到翻到最中间——

一张夹在里面的签纸阻挡了她贪看内容的视线。

图书馆里有个明文规定。看了什么书，要在这本书签纸上做好姓名和学院班级等情况的登记，以便图书管理员在检查书页破损情况时，知道找你来算账。

她是老油条了，一本书经常翻到破页，还总是不小心打翻林妙绮桌子上那些瓶瓶罐罐，给这书本染上一些污渍。所以她从来不留自己的姓名在那些书上，免得被管理员抓走讨要赔偿。

而这本书上的签纸十分新，上面的行列十分规整，其中写着一串张扬狂傲的草书。

她的手指捏着这张签纸看了半天，竟愣是没看懂这个人写的是什么字，不过却暗暗佩服。

如果写的一手烂字也能蒙混过关，她就不用每次还书时都为了逃避管理员核实身份和检查签纸记录，偷偷摸摸地把书放在还书的推车上了。

她这么想着，心里舒畅了几分，光明正大地把书夹在腋下，脚步温吞地走下楼梯。

一阶、一阶又一阶……

走到第五个台阶时，迎面走来一个人，是往四楼走的；她是往楼下走，低着头，目光只瞧见那人手腕上精致的水色袖扣，衬着那素白的衬衫。

擦肩而过。

走到第七个台阶时，她的脑中突然闪现出了些什么，绚烂地像开花一般。她的脚步顿了顿，在原地抬眸，转头看了过去。

那人恰好走进了四楼的转角，白色背影消失不见。

她疑惑地抿了抿唇。强大的记忆溯流提醒着她，好像在什么时候见过那片袖角。只是有些事情她不曾刻意去记，也许只是某个时刻的匆匆一瞥，没有真正落到记忆深处，眼下也确实是想不起来了。

不过，倒是很少有人能把白衬衫穿出那种诱人的味道。

她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收回视线，看了一眼夹在腋下的书，欣喜又涌上心头，转身加快步伐下楼去了。

……

她仿照着上面的字体，在签纸上写上一串潦草的属于自己的名字和所在的系别后，把它夹了进去，认认真真地看起书来。

秦可蓁已经下了床，偷偷地摸了她书包旁边的一袋西红柿，捞了两三个出来，跑到洗手间去洗去了。

她的神思还沉迷在书中，不时地翻着笔记本做笔记。

下铺的齐磬隔着蚊帐看着秦可蓁偷偷摸摸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头顶的电风扇还在呼呼呼的吹着，寝室里的蚊子不停地往齐磬的蚊帐上拱，发出扰人的嗡嗡声；苍蝇则是叮在窗户上，时不时地用它又黑又圆又亮的身体撞动玻璃，发出物体掉落的声音。

她正看得入神，脑中的公式和定论在神经中徘徊不断。

“呜～”

突然，洗手间那里传来一阵痛苦的闷哼。

齐磬最先听到，从床上扬起了身子，狐疑地探头往卫生间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试探性地问道：“蓁子，你在卫生间干嘛？”

无人回应。

这下，齐磬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匆忙扒开蚊帐跳下了床，就趿拉着拖鞋走到洗手间去了。

她回头看了齐磬的背影一眼，然后放下了手中的笔，合上了笔记本，正要起身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