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国王游戏

众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整个培训室竟然一下子寂静的很，每个人几乎都能听见自己带着好奇的心跳声。

只见她走到了他的面前，渐渐俯下身来。

猛然间，他准备往她脸上吐唾沫的举动猛然一顿，整张脸都因为她而变得扭曲起来。

她的五指捏住了他的颌下骨，像是在捏一只蚂蚁一般，力道精而准。

“你……”

她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他清晰地见到她渐渐在他面前放大的脸，还有那双黑漆漆的仿佛能一口将人撕碎的眼睛，浑身竟惊怕地颤抖。他的颌下骨被她捏得死紧，仿佛一根用手旋不开的紧紧嵌在墙洞里的螺丝钉，怎么拧也拧不开，更说不出话来。

她拨起了他的下巴，漠然地看着他那浮在脖颈上的动脉青筋，歪了歪头，另一只手的指甲轻轻地在上面刮过。

那种粗砺又危险的感觉让他浑身一抖。

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肾上腺轴的内分泌活动加剧，进而影响植物神经系统，扰乱支配排尿的神经中枢。

不过，周一杭虽然两腿打颤，可到底智商非比一般人，精神控制能力和意志也不同于一般人，还没有被吓到小便失、禁的地步。

两人像是在玩国王游戏，可现在Ｋｉｎｇ换人了。

她站在他面前，他坐着；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捏着他的下巴，他动弹不得。

“周一杭？”

她轻轻地在他的脸上吐出一口气，带着淡淡的水果的清甜味道，不知比他曾经亲过的女孩舒服了多少倍。

他迷迷糊糊地想。

她的声音低沉又柔和，温声细语的，吐出来的字却好像黏着一根根的细刺，能讲一颗柔软的心刺出一个个洞眼：“弟弟，还是劝你不要和阿姨玩心眼。跟阿姨比起来，你还是嫩了点。”

他猛然瞪大眼睛，愤怒地看着她。

她轻轻地笑了声，放开了他的下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格子布帕，擦了擦手。

“沈轻罗，你……”

周一杭的脸涨得通红，手指紧紧地捏着椅子的扶手，这副面貌才难得的显现出了这个年龄本来应该有的少年模样。

众人惊愕地看着这局势的转变，根本没有将她和周一杭之间的猫腻看得明晰，只看到她俯了身以后，再直起身来时，周一杭的脸突然红了，再也没有那副之前的趾高气扬。就像一只被剃光了毛的猫一样，气势一下子被浇灭了。

而她似乎没有受周围环境的丝毫影响，淡漠地像是自己刚才只是摸了一下布娃娃的塑料面皮，随手将布帕扔到了椅子旁边的垃圾桶，大步往物理系团队所在的方向而去。

师兄们看她的眼神都透着些许复杂。

她走上了两阶台阶，还没有走到自己团队所在的位置，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动静。

“吱嘎——”

那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就在同一时刻，少年班团队的队员都站了起来，纷纷对着门口那人喊道：“队长！”

包括周一杭。

她转过身去。

只见一个人站在那里，被猛烈的晨阳照得整个人都显得影影绰绰的，让人有些看不真切。

他生得很高，门只比他高出了一截；他的头发是黑芝麻般纯净乌亮的颜色，有些微微的绻曲，像一个洋娃娃一般，软软的贴着他的侧脸。

他的五官精致而浅凉，像是被冰裂之后，被包裹着的墨色的纤维，张扬地在里头开出了朵花来。

刹那之间，两双眼睛交汇在了同一平面。

惊鸿一瞥。

她不咸不淡地收回了视线，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物理老师见到他来，脸上紧绷的表情缓了缓，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破天荒地露出一个笑容打圆场。

“最后一个队长也到了，现在我向同学们介绍一下这位少年班团队的队长。”

她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来后，才抬头看向讲台的方向。

他没有再看她，眼神散漫地看着教室里的某一个角落里的点。没有关牢的门的缝隙里钻进来一丝丝凉意，吹动了他额前的发。

她看着他的眼睛，眯了眯眼。

他的眼型很漂亮，说不上来到底是哪一种眼型，生得异常的大，却又恰到好处地保证了完美的眼间距，眼角往上微微勾出一个弧度；那黑亮的瞳仁更甚，总是泛着水泽，黑葡萄一般的晶亮，流光溢彩。

一比零点六一八，再漂亮不过的黄金比例。

如果说她那显得灰蒙蒙的眼睛让人心生迷茫和恐惧，那么他的眼睛，用一个准确的词来说，就是比较讨喜。

正当她看得入神，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看向了她所在的那个方向，瞳孔像是要锁定些什么，微微缩起。

两人的视线再次交汇在了一起。她一怔，大脑竟一下子没做出合理的反应。

这是被抓包了？

这时，他微微扬了扬唇，神情显得肆意又轻慢高傲，唇瓣轻轻地张合，吐出几个无声的词。

——偷、书、贼。

她看懂了他的唇语，忍不住皱了皱眉。

底下的物理老师还在介绍他的简历，越说越是笑容满面：

“尹梵楼同学原是在美国的宾夕法尼亚大学求学，主修化学和生物分子工程，辅修物理与天文学，计算机生物学和精算学，拥有一个计算机与认知科学双学位。因为个别原因，现在休学回国，刚来到我们Ａ大的少年班。”

众人听得一阵唏嘘。

少年班之前没有尹梵楼在时，已经在Ａ大校园里称王称霸，如今多了一个尹梵楼，在学术竞赛方面只怕更是精进、高人一等了。

大三大四的师兄们都撇着嘴，眼神不屑地看着那群毛头小子，只在底下耍耍嘴皮子上的威风。

毕竟，没人敢在明面上去挑战那样一个少年所拥有的权威。

等尹梵楼坐到少年班所在的地方，所有的同学才开始听着物理老师细讲竞赛规则，公布作弊可能导致的结果。

对少年班来说，这样一个校内的大型竞赛可能只是一个游戏，不管是横着玩还是竖着玩，几万块钱的头等奖金最后还是会落入他们的口袋；接着，他们去市里，去省里，去参加全国，甚至世界性的科学界行内竞赛。

可对其他系的学生来说，那是为自己的学院争光的一次机会。如果侥幸赢过了少年班，以后校领导对他们的学院就会更多的重视，学院申请的项目研究能更快地批准下来，甚至多给经费；系内领导申请购买器材时，上头的校领导也能优先考虑给他们系的学生购买器材；更别说那丰厚的奖金。

所以往年，有的团队会为了争夺这个荣誉和奖金，在竞赛里头使用一些卑劣的手段。或作弊，或故意陷害别的团队作弊。

而今年，尹梵楼加入了少年班，无疑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有些团队暗地里会使出什么手段，还犹未可知。

“这个竞赛总共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初赛，在这五个团队中，我们会刷下一个团队；剩下的团队进入第二轮复赛，在复赛中，我们会再刷掉一个团队。剩下的三个团队一起进入终赛，我们会刷掉两个团队。”

刚才颜面涨红的周一杭现在已经恢复原来的模样，脸色阴沉，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如果有准确率相等的平分情况呢？”

“如果有平分情况，那么这就是准确度一致的情况下，我们会看时间。谁完成的时间越短，谁就进入下一轮。”

此话一出，各个团队纷纷交头接耳。

她坐在最边上的角落，师兄们大概是受了之前周一杭的挑拨，纷纷离得她远远的，私下里也开始讨论着。

副队长道：“第一轮被刷掉的肯定是外语学院的，他们的力学和电理基础软得跟棉花糖一样。”

这像是职业病，专业的总会对非专业的进行评头论足，不管非专业的是不是比他们厉害。

领队的队长瞥了她一眼，想到之前周一杭说的拖后腿的话，神情有些不自然地转开视线，接口道：“上次被最先踢掉的是化学系。我们争取在前两轮甩掉外语学院和化学系，最后一轮跟数学系和少年班拼一拼。即使不成功，只要进了最后一轮，也能拿个三等奖，有一小笔奖金可以拿。”

师兄们纷纷表示附和。

其实多年的比赛经验告诉他们，往年与他们物理系争夺前三名的往往都是数学系和少年班。少年班常年稳居第一，第二花落谁家，要看比赛时候的运气了。

所以物理系团队的目标不大，争二保三，对自己和对系里都有个交代。

有个坐在她身旁的师兄大概是见她落单，好心侧过头来问了一句：“师妹，你有什么想法吗？”

她抬起眸时，瞬间对上了所有师兄的视线。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今年少年班目标似乎有些不一样，格外针对我们物理系。我建议，初赛的时候就要小心些，不要着了他们的道。”

这是少年班团队一开始就表现得很明显的一个特征。他们到底是少年，情绪表情没有成年人那般收敛，所有的目标都暴露得很清晰；可他们也不负少年班在Ａ大的地位和名望，确实成功地挑拨了物理系团队之间的关系。

这也许是师兄们不愿意承认的一件事，可连续两届物理竞赛，物理系的团队，一向是以她为核心的。少年班的少年很准确地掐住了师兄们自傲自大的心理，达成了这个目的。

她现在只能猜测，物理系团队身上有一些什么东西是少年班所想要的，所以他们才达成了一致目标。而指使这个团队的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