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少年领袖

她抿了抿唇，目光转向那个站立在不远处所有少年中间的白色影子。

真是不巧，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也在看着她。

这是两人目光的第三次交接。

她这次没有移开；同样的，他也没有。一个像矛，一个像盾，两个抵在一起，刺不穿，也退不下。

就在这时，离她不远处的副队长冷哼了一声，仿佛是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话。

“沈轻罗，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物理系参加比赛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在初赛中就被刷掉过？”

因为初赛是笔试，最后结合一个团队里所有人的分数作为团队的笔试成绩。物理系终究是专业的，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在笔试上落下来。

所以，当她说出那番猜测时，所有的师兄都只是一笑置之，没有人把这件事真正当回事，又转头去讨论他们自个儿的了。

而那头的蓝头发少年见到自家老大和她对视的目光，不由得暧昧地嘘了一声。

“呦，队长，你也看上那个小姐姐了？”

他收回了视线，转过头去，缓缓吐出一个字：“也？”

蓝头发的少年撞了一下周一杭，嘿笑一声，小声说道：“队长，你是没有看到，刚才那个小姐姐把周一杭给调戏了，周一杭那个脸红得跟他的头发似的……”

“哦？”

他饶有兴趣地看向周一杭，似笑非笑，好像对蓝头发少年口中的事情倍感生趣，“调戏？”

这下子，周一杭红了耳根子，忍不住伸手去揪那一头他不爽了很久的蓝发，出口骂道：“陆澜，你ＴＭＤ是不是活腻了？”

陆澜连忙把自己那一头蓝毛从周一杭的手中给拽了回去，十分臭美地顺了顺，咕哝一声：“可不是嘛，我都看到你快要亲上那个小姐姐了，还说要吐人家口水！”

周一杭：“……”

他轻声笑了笑，有些漫不经心地把挂在衬衫胸口的钢笔给抽了出来，拿在手中把玩来，把玩去的。

“玩归玩，不要把正事忘了。”

陆澜和周一杭还没说话，身后一个绿头发的少年就笑嘻嘻地道：“老大，你放心吧。虽说那女的确实有两下子，可也不会比我们厉害，更不能跟老大比了。何况，她身后还有那么多拖油瓶拖着她。”

他“嗯”了一声，眯着眼睛轻声打了个哈欠。

周一杭下意识地看了那头的她一眼。

她的眼神十分冷漠，好像看着的这个培训室里的人都是死人一般。在那双眼睛下，仿佛任何细致的变化都逃不过去，都掀不起她眼底的一丝波澜。

周一杭很想很想看一看，到底会有什么事情的发生，什么人的出现，能让她的情绪浮现一些细微的波动。

转过眸时，有些着了魔一般地喃喃自语。

“沈轻罗……”

这声呢喃低得不能再低，其他人都商讨着竞赛的事情，唯独他转过头来看了周一杭一眼，唇畔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

培训结束过后，再去看外面的天去，已是黑沉沉的一片了。唯独几棵树立在那里，就着外头几盏昏暗的路灯，枝叶摇来晃去的。

少年班的少年们有的早就甩了老师扬长而去，有的窝在椅子里眯着眼睛打盹儿，有的玩着手机，少有人跟其他团队一样，从早到晚听得认认真真。好像，他们都只是来玩一玩这个游戏，从头到尾都没有人真正的在意过。

他一个人走在路上，穿过那一条昏暗的林路，两只手插在口袋里，脑中边回忆着那天被她拿走的那本书上他所看到的最后一块内容。

高阶非线性浅水波方程解的性质。

他之所以会选择这本书来看，是因为这本书的内容跟他之前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里面做的一个浅层的研究有些相似。

风吹动了树枝，就着那些晦暗不明的光线，在地上拉出两个长长的影子。

他的脚步未变，垂落的头发被吹得飘荡，那双泛着点点光泽的眼睛里却弥漫着几丝兴味。

一时之间，林中寂静得狠了，耳边只剩下了树枝和树叶晃动的沙沙声。

忽然间，他的背后闪出了一道黑影来，像一只猎豹一般，封锁了他眼前的路，将他推到一棵树旁。

一切都在千钧一发之际。

“砰！”

是身体与树干的碰撞声。

他的后背吃痛，神色却没有变化一分。那双黑葡萄一般的眼里的水泽如被柳条抚弄似的，轻轻漾着动人的涟漪。他看着眼前那双如没有焦距一般的瞳孔一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你跟踪了我将近六分钟，现在终于肯出来了。你想做什么？”他低下头去，看着这个发顶只够得到他的胸膛却双手将他“咚”在树后的女人，表情带着几丝玩味。

她一贯少有表情，只有在看见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比如有关物理学的学术性书籍的时候，她才会不自禁地露出几分欣喜的神态；或是在秦可蓁出了事的时候，她的情绪会变得阴郁。其他时候，仿佛这个世界呈现在她面前的只有无趣的灰。

眼下，两人紧紧地靠在了一起，他的背后倚着树；温热的呼吸和少年身上白衬衫外头沾染的淡淡的烟草味儿在这月黑风高的、只有两个人单独相处的小树林里，显得格外清晰，格外暧昧。

可她却是连半分旖旎的心思都没有，眼神里透着不耐的疏离。

“我才要问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树顶有鸟雀惊起的声音，拍着翅膀飞到别处去了。一片被它折腾下来的树叶慢悠悠地落了下来，恰好落在了他的头顶。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黑夜中，两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脸，可却交换着彼此的呼吸声。

听到她那声像质问，又不像质问的话，他轻声笑了笑，微微弯下身子，手臂勾住了她的腰。

少年的手臂力量异常的大，腕骨纤细却有精准的力道，一下子就将二人的位置翻转了回去。

“砰！”

她皱着眉闷哼了一声。

这个漂亮的男孩子，外表像是个有礼的绅士，可实际上，字典里却没有“怜香惜玉”这四个字，竟生生地让她的背撞上了粗糙又坚实的树干表面。

而他的指腹则是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腰际，心中对这个女人的纤细感到微微的诧异。

她从不化妆，也从不刻意去打扮自己，甚至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可到底已经是个成年的女性，腰肢柔软又纤细，身上泛着淡淡的水果的味道。

难怪周一杭对她……

他依旧是那样漫不经心地笑着，两只手臂搭在了树干上，牢牢地禁锢着她。俯下身去时，他已经跟她的身体变为了零距离，话出口时，那声音就像一片羽毛一般搔着她额头上的肌肤，那样的酥麻又震颤。

“我想干什么？”

他的视线看起来散漫没有方向，实际上焦点却紧紧地钉在了她的脸上。他的唇瓣近得几乎要贴到她的额头一角，浅浅地吐着温热又清淡的气息，声音像酿了十几年的酒那般醇厚又迷人，“姐姐，那本书好看吗？”

“知道最经典的三类浅水波方程么？Ｃａｍａｓｓａ－Ｈｏｌｍ、　ｄｅｇａｓｐｅｒｉｓ　－ｐｒｏｃｅｓｉ和　Ｎｏｖｉｋｏｖ。”

听他提到她感兴趣的话题，她的眼神稍微亮了亮，接口道：“据说除了　Ｎｏｖｉｋｏｖ外还有一类完全可积的具有立方非线性性的浅水波方程１８０－１８２ｙ＋（ｕｘ）ｙｘ＋２ｕｙ２＋ｙ４＝０，ｘ∈５，ｔ＞０，（４．２）（，０）＝ｌ０（ｘ），方程（４．２）是在用二维　Ｅｕｃｌｉｄｅａｎ几何研究不可压缩曲线流时提出来的。”

“不过，”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谈及了自己的想法，“一般说来，具有非线性色散项的浅水波方程具有非光滑的类似ｓｏｌｉｔｏｎ结构。同样方程（４．２）具有　ｌａｘ　－　ｐａｉｒ可用逆散射变换方法求解。”

末了，还加上淡淡的加上一句：“听说，这一类是你在宾夕法尼亚的辅修课程。”

气氛突然变得轻松了起来。她似乎忽略了自己现在被他牵制的尴尬处境，颇有些认真地说着自己的观点。

他似乎很懂得用什么方法降低她对他的戒心，却又像是在逗弄着自己的猎物一般，将自己的头凑了过去，与她拉出了一个更亲密的距离，把话题拉回了原处。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跟踪我？”

她抬眸，已经记不清这是与他今天的第几次对视了。听到他突然的质问，她才恍然想起了，自己离开培训室之前，物理老师的悄声嘱咐。

显然今天少年班的目的暴露得有些明显，可物理老师并不愿在明面上得罪他们，只好等这帮少年们都离开了，才偷偷地拉着她说了几句。

无非是让她去探探底，打听清楚少年班突然针对物理系的原因。可这些私底下的事情，她当然是不能透露给他的；但她眼下似乎又不得不给他“跟踪这回事儿的交代。

以至于落得这副不尴不尬的情形……

她眯着眼睛思虑了片刻，抿了抿唇，显得有点难以启齿地开口。

“你长得……很漂亮。”

这句话的潜意思，是个男人都听得明白。眼前的少年虽然还没有到法定年龄，可生得俊拔高大，身形修长，容貌已经长开到极致，比例完美又漂亮得紧，俨然已经是一个男人了。

不过这话乍一听，倒有几分怪阿姨诱拐漂亮小孩儿的意味在里头。想得更深入的，便觉得其中还带着几分性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