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注解

顾檀蹙了蹙眉，然后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像是有什么潜在性的东西，让他一下子妥协了。

他缓缓抽出被那个女生搂在怀里的胳膊，转而把伞递向陆澜，“你帮我送她回去，我跟锦生一起走。”

陆澜的脸更是懵了，愣愣地接过了顾檀递过来的伞；而那个女生也是懵的，愣愣地往后退了一步。

唯独锦生的嘴角开出了一朵花。

“顾檀？”

女孩子回过神来，有些惊愕地看着他，面色带着些窘迫地望了陆澜一眼，脸色涨得通红：“可、可我们不熟呀，我……”

这时候，周一杭低咒了声，朝着女孩子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当然，这咒的人是不解风情的陆澜。

他一把拿过陆澜手中的伞，打开了培训室的大门。

外面狂猛地风很快就灌了进来，还夹着淅淅沥沥的雨水。甚至于，窗外还能看到一闪而逝的闪电，伴随着迟缓的轰隆隆的声音。

“走吧，我送你走。”

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女孩子瑟瑟发抖的肩上。只是，他的手臂正打算试行脑中的神经反射搂上女孩子的肩头，猛然想到了些什么，顿了一顿，看向不远处还坐在座位上一声不吭的她。

恰好对上她抬眸的视线。

周一杭的心竟蓦地停了一停，呼吸也随之一滞。

可她很快又低下头去，在他身上停留的视线根本没有超过三秒钟，眨眼而逝。

他的情绪像是一块被棉被捂住了的冰，散不出一丝寒意来。冷冷地转移开了视线，搭上了女孩子的肩头，打开了雨伞，两人一起出去了。

“砰！”

是门被风撞上的声音，像是要与外头的风雨隔开成两个世界。

外头被临时充当护花使者的周一杭已经和女孩消失不见，里头的顾檀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坐在椅子上佯装生气，其实尾巴早就翘到天上去了的别扭鬼，抿了抿唇。

“这下你满意了？”

锦生早就没了声响，一时之间有些心虚，偷偷地抬眸觑了顾檀一眼，见他脸上没有丝毫生气的表情——

其实是面无表情。

锦生站了起来，扯着顾檀的手臂就往自己怀里揽，转头瞥向陆澜，转移话题道：“咱们三一起走吧。”

陆澜看着他俩亲密地缠成一团的胳膊，不禁吞了吞口水，打了个哆嗦，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要是跟你们走了，老大又不走，那沙子不就落单了？”

沙子说的的黄头发的少年。

只见沙子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看了不远处一声不吭的她一眼。刚才他还嘲笑她落单，现在弄得自己也险些落单了。

在这种下雨的天气，这个尚且饿着肚子的时间落单，可能还面临着淋着雨回去的困难，是个少年心里都会有些不舒服的吧？

而陆澜只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让他震撼又惊悚，竟被吓得连原来的流氓本性也使不出来了。他现在只想迅速地离开这里，好好地冷静一下。

于是，他脱下了外套，一边走过去抓着沙子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往外拖，边拖边嘻笑道：“老大，那我和沙子就先回去啦！”而沙子被他抓得有些别扭，可又不想落单，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下，动作上就显得有些半推半就的。

锦生神色怪异的看着那两个像在耍猴戏的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和那个还坐在椅子上的少年道了别，拿起另一把伞和顾檀一起离开了。

“砰！”

那声巨响，宣告着除了他和她以外的所有人离开的讯息。

培训室里又陷入一片冷寂。

她坐在原地很久，手里拿着快要没电的手机，屏幕上面的电话本里的第一个显示的就是秦可蓁的电话。可她那能够拨号的手指却迟迟没有落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滴滴嗒嗒……”

墙上挂钟的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落在“１２”这个数字上面时，前面的少年突然站了起来。

同一时间，她抬起了头。

他拿着一张上面附有凌乱公式和注解的纸，看着她那双灰蒙蒙中透着些许晶亮的眼，似笑非笑。

“你在等谁？”

她拿着书包站了起来，跨过一个又一个台阶走到他面前，试图看清楚纸上写的内容——

他却又猛然把纸藏到了身后。

她扑了个空，眼神又黯淡了下来，抬头定定地看着他的眼。

“写了什么？”

他的眼神乌亮乌亮的，像是一副油墨泼出来的画，闪着流光溢彩的瞳仁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焦点清晰又明确。

她就着那抹乌泽的光亮看过去，分分明明地看到倒映在瞳孔中的自己，神色冷漠之中，被染上了一层属于他的光辉。

他额前绻绻的发微微晃荡。

这次，她有些不耐了，眼睛微微一眯，把自己的书包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扔，迈开步子就要上去抢。

对于眼前难缠的少年，她分毫不打算采用哄骗或者讲道理或者交换条件的方法，认为抢才是来得最快最便捷的一种方式。

因为……

昨天她防不胜防，已经吃了一回这个男人的苦头了。

他的眼神带着些许兴味，不慌不忙地把那张纸往头顶上一举，眼看着她的眼神渐渐往上，然后又渐渐呈现出灰败的模样。

那张纸被他举过了头顶，映衬着日光灯的亮堂，隐隐约约地显现出一些清晰又分明的公式来。

她抓着他胸前的衣服，仰着头，看得目不暇接；他低着头，看着她那头软软的黑发，以及那因为大幅度动作而敞开的衣裳里露出的一点春光。

白皙剔透的晶莹上面有两颗鲜红的朱萸，真漂亮。

他看罢了，抬起眸时，却正好撞上了她那双黑漆漆的眼。那双眼睛的晶状体上恍若蒙着一层灰，让人探究不出她的内心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而现在，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有两个事情摆在他们两人中间。

第一件事情是他看了女人那些隐秘的、不该看的地方；第二件事是刚好被她抓到了证据。

怎么处理？

他的脑中闪过一幕又一幕的景象，如走马观花一般——

也许她会怒骂一声，扇他一巴掌；也许她会惊慌失措地逃离，留下一抹倩影；也许……

她会要求他负责？

可这个念头一出现在脑海中，就被他迅速否决。至于其他念头，每一种安在她身上，仿佛都带着一种格格不入的形容感。

不对，都不对。

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专注得像是在写刚才的课题。

她的神情依旧是那般的淡漠，仿佛他只是看到了一阵随波逐动的气流；可她接下来的动作也显现出来，其实她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不在意。

他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宣判，直到眼睛上突然被覆上一个东西，一切光亮都被盖去。

她用她的柔荑遮住了他的眼。

因为视线陷入一片黑暗，他的其余感官突然变得敏锐起来，身体不禁绷紧了些许。

他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水果香，有点像橘子的味道，又有点像橙子里头混着西红柿；还有她悉悉索索的动作，以及举高的那只手上的白纸被什么东西扯了又扯。

是她柔软的手。那种微妙的感觉，就像是一只捂着猫的眼睛想要偷食的老鼠，正掂着脚尖，盯着食物，伸着手臂在上头捞来捞去，企图碰上猫那柔软的肉垫。

他是个安静又睿智的捉弄者，捏着她的七寸，挠一挠她的毛，在她情绪有所起伏时，又给她一颗糖。

眼上温热的触感提醒着他，眼前的这个女人就像是一个课题，还有很多可以等待他挖掘的地方；甚至，她比那些课题要有趣得多，也更富有挑战性。

然后，他听到她在他耳边吐着微喘的气，显得那样无奈又挫败，“尹梵楼，把它给我。”

他微微抬起下巴，语气中带着些许恶劣的笑意，顺着她的气息俯下身去，唇瓣敏锐而又精准地落在她的侧脸旁，眼看就要碰上去。

像个涂了蜜糖的魔鬼，声音带着几分奇异的蛊惑。

“姐姐，亲我一下，我就给你。”

她看着他那近在咫尺的侧脸，发质柔软地贴在上头。那一层白皙的肌肤在她的眼前放大了，可以清晰地看见上面的肌理脉络。

很少有人会拒绝这样一个漂亮又危险的男孩……

不，男人。

而且要求很简单，只要亲他一下，就可以得到她想要的报酬。

可脖子上那块隐隐作痛的红印时刻提醒着她，他很危险，像是那深海礁石上鲜美的牡蛎，被黑色的漩涡包围着；又像是驻足在鲜花上的蝶，缤纷绚丽。

想到此处，她的眼神冷漠得像铁，又像钢，那张之前让她等待了接近一个小时的有关那本书的注解在此时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地吸引人了。

她需要迅速地和他保持距离。

可他的感官何其敏锐，在她撤离手臂之前，他就已经紧紧用自己的手掌扣住了她的腰身，带着她往前迈了几步，把她困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迅速地伸手关上了灯。

她的面前是他的身体，后面是墙，左右两边是他那显得十分有力量的胳膊；环境是一片黑暗。

“尹梵楼！”她低声警告，“注解我不要了，我现在要离开这里。”

“姐姐，别紧张，”他的下巴微微蹭上了她额前的发，灼热的气息完全将她层层包围，嗓音透着些许低沉，“你说，你现在脑海里是我，还是那张注解？”

她盯着他，一言不发。

“嗯？”他俯身下来，身体紧紧地贴着她柔软的腹部，轻声笑着，“你在想什么？ｂ族方程的孤波解？”

“方程（４４）的ｐｅａｋｏｎ解？”

“还是当ｂ＝２和ｂ＝３时的分叉和光滑行波解？”

步步将她逼退，一厘米，又一厘米。她被他勒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还是……我？”

他的指尖像是抹着带着烟草味儿的毒药，轻轻摩挲着她两片唇瓣的轮廓。

她的神思恍恍惚惚地游荡着，好像又回到那昨天晚上，那种快要溺死的感觉，疯狂又欢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