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特殊体质（上）

这家小型的宠物医院是在陶乐父母和亲戚的多方资助下开成的，他们肯慷慨解囊伸出援手，相应地，她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比如说，时不时地跟七大姑八大姨力荐的相亲对象见面，以打破她那打娘胎便单身到大学毕业的完美记录。

不知道谁给陶乐爸妈科普了下人类恋爱的多种类型，某次吃饭时，陶乐妈语重心长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哪怕是交了女朋友，也得让我们见见才是……”话还没说完，陶乐嘴里的饭已经喷了出来。其实在喷了饭之后，陶乐就陷入了沉思……一是，她从未知晓自家爸妈可以有如此先进的婚恋观，二是，她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一块儿恋爱绝缘体……

在那顿令陶乐醍醐灌顶、终身难忘的晚饭之后，她就不再因为忙于小诊所开业的事而推迟免不了的相亲事宜了。而奇怪的经历就起于她的第一次相亲。

对陶乐来说，第一次见面固然是谈不上喜欢的，但至少对方并不是惹人讨厌的类型，相处起来也比较容易，所以，平和又融洽的气氛持续了整个用餐过程。

“喂，帮我把它捡起来。”就在他们做最后交谈的时候，陶乐突然听到这样的话，心下觉得奇怪，就向他投去了疑问的目光。

却见他根本没有反应，“刚才你说捡什么？”这样说了之后，陶乐分明感觉到他投过来的眼神中满是不解。

“喂，是我在叫你！”先前的声音再度响起，陶乐这才反应到声音的来源很低，就像是从地面传来的……她低头，却看到左侧过道处趴着一只灰黑色的大狗，见陶乐在看它，它很自然地扬了扬下巴，陶乐就机械地顺了那方向望过去，前方不远处的地板上横着一枝桃花。

“对，就是它，将它捡起来。”那声音再度出现，这一次陶乐确信自己的感觉并非错觉，因为她分明看到了大狗的嘴巴张张合合，同人的说话发音别无二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那超负荷的大脑早已失去思考的能力，只有身体机械地接受它的指令起身往前走将地上的桃花枝捡了起来，也许是刚从树上折下来，桃花看不出任何衰败的迹象，开得甚是烂漫。

“好啦，给我吧。”大狗这样说着，将嘴巴张开，示意陶乐将手中的桃花递到它的嘴巴处。

在她按照它的命令完成了所有动作之后，这只酷酷的大狗十分潇洒地转身离开了餐厅，消失在陶乐的视线中。可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相亲对象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桌上放着他的餐费……

事后，陶乐从三姨口中听到了对方如是说，“阿姨，您是不是瞒了我一件事，陶乐其实有精神问题？还是她表面装神弄鬼其实不满意我……哎呀，总之，这事肯定不成，不成……”她听后很是无语，明明是他一声不吭先离开了，反倒恶人先告状了……

不过，那只大狗为什么会说话？难不成是我自己想象力太发达？再不然是有人在捉弄我？可是没道理啊……众念头缠绕着她的思绪……只是，她却不能痛快地跟亲戚们说“那不是我有问题，是有一只大狗在跟我讲话”云云……

事情发展到那儿并没有结束。

十几天后，陶乐姑妈介绍的第二波相亲又如约而至，这一次，见面地点选在了公园，对方说在开放的空间里不至于太紧张。她有预感，这次的相亲对象一准儿是个奇葩，果然对方并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在约定的时间、地点，他抱他的着鱼缸出现了！陶乐想这该不是初次见面就要送礼物吧？但是，狂奔的念头被他一句话就拦下了，“陶乐是吧？我带我养的金鱼一块儿出来了，小斑需要晒晒太阳了。”

整个约会，陶乐见证了对方和他家金鱼的相亲相爱。“哎呀，好可爱……”、“咦？你今天好乖呢！”、“小斑，饿了吗？”这种时候你会知道，这一辈子你在他心里绝不会比这只金鱼重要。

——“长成这样也叫可爱？”

——“那是没见过我们涂盼吐泡泡的样子……我们涂盼比它可爱几亿倍！”

就在陶乐等着对方肯从鱼缸那拔出脑袋来时，她听到了如上大快人心的对话。顺着声音望过去，陶乐顿时眼前一亮。凉亭外面的草坪上立着一只赤红色的马，毛色极纯，线条完美，在马的对面，木制横栏处趴着一只纯白色的猫，非常干净的模样。

接下来，陶乐分明看到那匹俊美的高头大马冲着小白猫扬了扬脑袋，二者经过短暂的眼神示意，优雅地朝她与奇葩男的方向走过来。陶乐就那样定定地望着它们漫步的全过程……终于，它们停在了离他们最近的草坪，小白猫灵活地跳到了放着鱼缸的横栏上，走过去嗅了嗅鱼缸，紧随其后，赤色马也将鼻子凑到了鱼缸上方。

——“哥，你不是要吃掉它吧？”赤色马的嘴唇张张合合，一双大眼睛望着小白猫。

——“怎么会？它一看就是非常不好吃的样子，哪里比得上披萨？”小白猫的小嘴巴开开合合，仰头冲赤色马否认着。

“喂！别发呆了！我在跟你讲话，你怎么能那样无视别人？”尖锐的嗓音和狂摆的手让她回了神。

“啊，没有没有……”陶乐忙着否认，不想他顶着那张番茄脸生气地望着自己。陌生人的视线不断扫过来……唉……陶乐真是顿觉无比头大……

“就这样吧，反正小斑也晒好太阳了……”随即怒气冲冲地抱起了鱼缸便扬长而去。

——“哇，怎么会这么不绅士呐？”赤色马的瞳孔放大着，很是惊奇。

——“大概活得久了什么都能碰上吧……”小白猫边说着边摇着脑袋，表情无奈，如果猫也有表情的话……

大马与小猫就这样交谈着淡出了陶乐已然呆滞的视线……

马和猫居然说人话？还没引起围观？！不对……先前那只会说话的大狗也是……唉，我是不是真的精神不正常了？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吗？啊！要疯了……就这样，陶乐带着种种关于自己的拷问飘回了家，表情严峻。

“乐乐呀，对方说话时你怎么在走神呢？他说觉得自己在你这根本不被尊重，所以，觉得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当天她就接到了姑妈的电话。

“这奇葩，还恶人先告状！不断用奇怪的声音打断我说话的是谁？这也叫尊重？真是上火……”，以上这些话陶乐真的想要脱口而出。可是姑妈这人一向先入为主，而且，对方说的话似乎也是符合事实的……她默默地被电话那头的姑妈念叨了几十分钟。期间不断地对着自己做“积极”的心理暗示，忍着吧，不是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吗？这句话就深刻昭示着自己在家族中生物链底层的位置……

“好啦，姑妈就不跟你计较这次的事了，下次有好的对象姑妈还是会想到你的，就这样啦……”

“啊！还来？”陶乐的咆哮声最终消音在了嗓子深处，只能恭敬地说，“好的，姑妈再见！”呼……挂下电话的那一刻陶乐深觉捡回了一条命。

诊所开张前的几天，陶乐不断将提到嗓子眼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我看到并听到了动物用人类的语言对话，真的……”她知道无论怎样逼真地还原现场，爸妈还得认为自家的孩子八成是需要去趟精神科了？然而，她在心底又无比笃定，那次的经历绝对不是结束，一切也不只是巧合。

不过，她想，就算没有后续出现，就算她要一直被种种疑问困扰着直至记忆冲淡成梦境，对她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或许，还有点小小的庆幸。

不久，迎来了她那小诊所开张的那一天……

就在那一天，当夜色渐浓时，陶乐终于迎来了她以为的照顾自己生计的第一位客人。

可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她的脑海就如礼花绽放的夜空，火花卖命地书写着这几个大字——所有该来的，终究会来的！而且是大大的惊叹号不可以被无视的程度。

虽然是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在看到那个人左手持的桃花与跟在他右后方的大狗的时候，那次在餐厅的经历就在她脑袋里炸开了。随即大脑迅速作出了信息反馈并敏锐地下出了结论，速度之快让她悲哀地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智商大概是在那一刻达到了巅峰。

“还记得它们吗？”那人进门后，轻车熟路一般地将桃花插在了桌子上的花瓶里，至于跟着他来的那只灰黑色大狗，在他止步之后就乖乖地趴在了他的脚边。

“终究还是现身了啊。”不清楚对方的来头，陶乐只能强打精神才不至于丢了士气。

“有什么想问我的吗？”随后他轻轻一笑，将呢子大衣脱下来搭在了左手臂，理了理本就整齐的深蓝色长款毛衣里面的浅蓝色衬衣领子，顺势坐在陶乐对面的沙发上，摆出了不管她问什么他都会如实相告的坦然姿态。

“有，当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