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她不见了

拜托啊，大姐，人要是死了，本就该死的人，她们的责任还不算太大，可、可、可如今这好端端的一个活死人，突然人去床空是个什么鬼？

把深度昏迷的病人搞丢了，她们可真摊上大事了哎哟喂。

小护士欲哭无泪。这么好的医院，想进来可是她家里人求爷爷告奶奶花了不少钱才终于成功的。虽然被分到个没有半分油水的地方，过着相当于养老的日子，拿的也是死工资，但她还是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的。

可现在倒好，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自己家里花的钱还没挣回来呢，她是不是要被开除了？一想到这种可能，小护士悲从中来，她怎么就没有好好看着904呢，不是早有预兆了吗？原本那么深深眷恋，不离不弃的男人，怎么可能会突然变得不闻不问，销声匿迹呢？

肯定是酝酿着坏主意呢，她们却哪怕知道也根本没放在心上，以为见识惯了人间百态，速食爱情遍布的现代快节奏社会，哪还有什么天长地久。

她真的很想哭，做不到像颖姐这么淡定。

颖姐只在刚刚过来看到空空如野的病床时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后一直平静得很。平静地打了几个电话，平静地拉着小护士坐回护士站。

小护士心里难过，反应迟钝，全程傻乎乎的，颖姐让做什么就跟着做什么，等她慢半拍的思维终于跟上节奏，忐忑不安地问：“颖姐，咱们怎么办？”语气中满满全是哭腔。小小年纪的她哪里经过这种事，光想着自己要被开除这一最恐怖的事了。

“放心吧，没事的。”颖姐拍拍她肉乎乎的小手，这小护士颖姐挺喜欢的，单纯可爱，没别的护士那么多事儿，更学不来踩着别人上位、不甘寂寞，让颖姐很放心她，也愿意耐心给她讲讲这其中的猫腻。

“傻瓜。那谢依诺家里穷得很，对她这个女儿又不重视，她怎么住进咱们这儿的？”收费不菲，让能住在这的人至少家中小有资产，可谢依诺却是其中特例。

她住在这，给她交费的可是学校。

学生自杀，学校的责任其实不算大，也就需要承担个管理失误，没能及时发现学生的异常，主动疏导，并没有主观过错，赔点钱了事也算是处理这类意外的惯例。

家长含辛茹苦地将孩子拉扯到二十岁，马上就要成年步入社会了，此时突然死亡，家长悲痛欲绝都可以理解。但人已经死了，再悲痛也没办法挽回，学校能出面给一笔钱，安抚家长，家长们多数都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也有些家长即使学校提供了赔偿，他们也一分钱不要。

那是儿女的命换来的，他们拿在手里，只觉得烫手。

当然了，有良知的家长会如上处理儿女骤然离世、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一人间悲剧，那没有良知的，巴不得把儿女之死利益最大化，狮子大开口想要捞够，或者干脆赖上学校，贪得无厌。

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从来都很大，道德是什么，在金钱面前，很多人能多没底限，只有没见过，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

谢家父母就是后者。他们付出了那么多金钱培养的女儿眼见要人财两空，如何能甘心？学校必是要出血的。但校领导常年在象牙塔里看着这些学生成长成国之栋梁，骨子里总带着几分知识分子的清高，当然不愿意惯着谢家父母这种无赖。

与其给他们钱，还不如保证谢依诺的治疗，还能显出学校的人情味。

所以一开始，学校为谢依诺出钱，是心甘情愿的。一个月万把块的医药费，学校掏得起，反正她命不久矣，很快就会死了。

可四年过去了，谢依诺依然还活着，哪怕已经无法医治，可她的呼吸从来没有停止过，她挣扎着，停留在人世间。

学校骑虎难下，医药费每月还能按时划拨，四年，已经花了不下五十万，着实不是笔小数目，当时脑子一热答应下来为谢依诺付医药费的校领导早已经悔不当初，还不如给谢家父母一笔钱，让他们带着女儿回去，自生自灭，也花不了这么多。

所以，谢依诺从医院里失踪的消息，对于学校来说绝对是件好事。离了呼吸机根本不会有自主呼吸的她，就这么被带走，十有八九凶多吉少。

无论找不找得回来，学校背着的包袱已经算放下了。

对医院来说，少个把病人没什么，没有她，还会有别人住进来，他们的病房一向供不应求，904另外一张床会空着，是因为有有钱人，花钱买下个位置，一直也没用上，这才便宜了谢依诺能住几年单间，且看别的病房，躺无虚席。

所以，也许谢依诺失踪，对谁都是好事。她们两个小护士完全不用担心，没人会真正追究她们的责任，最大的可能，就是雷声大雨点小，背个不疼不痒的处分，扣点工资，伤不了筋骨的，像小护士想的被开除的可能，根本不存在。

于是一个大活人从医院失踪，竟根本没人在意，所有人都当她已经是个死人了，医院更是象征性查了查楼层出入口的监控录像，确实看到有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背着她出去，这才不紧不慢报了个警，便丢手不去理会了。

果然，长期护理病房在出了这么一桩引人好奇的事后很快恢复了之前死水无波的生活，根本无人关注，她们被扣了一个月工资就算完事。

小护士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屁颠屁颠天天跟在颖姐身后跑来跑去，对这位大姐实足信服。

只她每天路过空出来的904后，仍然忍不住有些唏嘘。

被所有人都期待着快点死去是什么感觉，小护士即使自己没经历，现在却也懂了。

不被任何人需要，不被任何人怀念，生与死的区别仅限于多一口气，也许死亡才算解脱吧。带她走的，是她男朋友吧？也不知道他冒这么大的风险偷个活死人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