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单恋如故

已经被认定凶多吉少，八成要从活死人变成真死人的谢依诺此时正无知无觉地躺在一张精心布置的手术台上。

整间房干净整洁，一片洁白，房顶上吊着的，不是家常使用的吸顶灯，而是簇新簇新手术用无影灯。

相比较专业级别的无影灯，她躺的手术台就称得上业余了。只比家用的床高上不少，四只支撑架没有直接与地面相接触，而是安置于明显新垒出来的、高于地面半米左右的水泥柱上，可容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稳稳站在旁边，正好不用弯腰就能够到床上躺着的人。

整间房里全是消毒药水刺鼻的味道，手术台旁的移动架上，摆着一溜光亮如新的手术器械，尤其手术刀闪着阵阵寒光。

屋内极安静，只有呼吸机运行时产生的机械嗓音，明明两个大活人一个站一个躺，偏偏没发出任何声响。

他痴痴地盯着谢依诺只有全盛时期三分美貌的容颜，根本挪不开眼。他从来都知道，他爱的是她的灵魂。

不是有句话叫，美丽的外表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吗？

谢依诺就是一个有趣的灵魂，老天爷对她多有厚爱，也给了她一个美丽的外表。

看到她的第一眼，他惊为天人，但也仅此而已，不过是个长得很漂亮，说话彬彬有礼的大一新生。在医科大学，这样的女生有的是，但多数都空有美貌，极肤浅，极势力。

他外表也许仍然停留在二十多岁，但是心早已经苍白，一切美女，在他眼里不过红粉骷髅，不需要多花时间。

贫穷如他，爱情是绝对的奢侈品。不是没有少年的情窦初开，但残酷的现实一次次教会他面对现实，女孩子想追求更好的生活，通过婚嫁换取未来，无可厚非。他没有权利怪她们看不上，谁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陪着他吃糠咽菜。

直到后来，他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谢依诺美丽外表有下一颗善良的心，才真正为她所倾倒。

他想，连对一只受伤的小猫都如此温柔，不是一时兴起随便救一救，费心为它找收养家庭，能顶着炎炎烈日大老远跑去安置它，对人应该会更好吧。

情不自禁地接近，让他更加了解她。原生家庭的同样贫困的她，没有为这份贫困所累，她也有自卑，有怨恨，但她很会调节自己的心态，用感恩的心对待自己拥有的一切。不拿自己的短处比别人的长处。

这一点难能可贵，因为他就做不到。他会常常怨恨这个社会对他多有不公。明明才华横溢，却偏偏无人欣赏，他即将毕业，工作仍然没有寻到，可班上的学渣同学早就由家里拖关系进了当地最好的医院，那曾是他的梦想，现在已经变成空想。

这样的谢依诺深深吸引着他，他极其渴望与她在一起，希望能用她的阳光冲散他内心挥之不去的阴霾。

可他凭什么拥有心中的女神？全校并不只他一个人有眼睛，能看到谢依诺的美好。他的竞争者，能从学校门口排到她寝室楼下，各方面条件来论，他都十分渺小。

他最害怕，自己鼓起全部勇气走到她跟前表白，得到的不是拒绝，而是女神一脸茫然地问：“你是谁？”

只要想想那场面，他就觉得受不了，还不如像当初那样，只远观，不接近。

如果不是女神出了意外，眼看着要香消玉殒，曾经围在她身边百般讨好的男同学躲得远远的，曾经羡慕嫉妒恨的女同学光明正大传着她的坏话，以致于让受伤过心情正低落的她一时想不开，如此轻易地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他就连这四年的近距离与女神在一起的机会都没有。

即使谢依诺永远不可能再回应他，他也愿意，仅仅陪伴，就已经幸福满满了。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才是最爱她的人。

这四年，他不止一次偷听到医生说谢依诺就要死了，这么一个脑细胞活性低、生存意志也无的人，怎么能躺了四年，居然还活着。

他那个时候就想，是不是因为谢依诺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站在病床边看着她的双腿凹陷下去的部位，他突然悟了。

完美的女神不完美了，那怎么能行？

一定要趁她还活着的时候，给她安一双腿，一双漂亮的、完美无缺的长腿，就像她曾经那样。

他救不了她，但他可以让她死得漂亮一点，也当是他们相识一场，单恋数年，他最后能为她做的事吧。

麻醉医师和麻醉学的学生，本市的总人数加起来，比之医生这个其实是个总称的庞大人群，要少上不少，排查起来能少很多麻烦。

叶筝仍然黑着脸，看也不看商欣一眼，对她在查案中起的积极作用只字不提，她一番分析显然歪打正着了，但叶筝不领情，即使姜立森和米粒都帮着打圆场也没用。

乔广宁是唯一一个知道叶筝真实想法的人。

重案一组是个很锻炼人的地方，基本上从这出去，最次也能到市局当个小领导，金光闪闪的镀金地儿。

也因此，整个省厅重案组就成了走后门的重灾区，什么阿猫阿狗有点门子就惦记着挤进来，也不管自己到底能不能胜任这儿的工作。

悲剧就这么出现的。一次执行抓捕任务，目标人物两名，手里有凶器，性格残暴，手头有至少三条人命，注定是场硬仗。

重案组七个人全去了，罪犯已经被按到地上没办法动弹，眼看着就大获全胜的时候，有个后门来的新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一边按着罪犯，一边掏手机想出来拍个自拍。

等别人看到时已经来不及了，他那边的禁锢松懈，罪犯瞅准机会，不愿坐以待毙，使出浑身解数，还真让他挣脱开了，一条手臂重新得到自由后，将另外一名同样帮忙制住他的刑警甩

开，抢了那后门新人的配枪。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罪犯一枪开出去，正中被甩到一边重新扑上来的刑警的腹部，刁钻的角度擦断了肚子里的一根深层动脉血管，无论怎么按，出血都止不住。

那人死的时候，叶筝没看到，陪在他身边的是姜立森。腹部充血，肿胀如怀胎五月，死在刚进医院的移动床上，眼睛都没闭上，留下三十出头的妻子，和刚刚两岁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