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终章

“那许家小姐家世清白，又是花容月貌，上过私塾留过洋，哪里就配不上陆少爷？”

陆庭轩见她一本正经地自夸，不免觉得好笑，促狭道：“苏媒婆收了她的钱，自然是挑好的讲。传言不可尽信。说不定，她私下里刁蛮任性，又尖牙利嘴呢。”

许小姐听他这样说自己，气得作势要打他，陆庭轩连忙讨饶。二人玩笑间，他瞥见门外一角鹅黄，忽然心中烦躁不已。

鬼使神差的，他转了话锋：“不过我年纪不小了，也该结门亲事。大户人家向来最讲究门当户对，那许小姐的父亲既然是司令，倘若她肯下嫁，想来与我是极般配的。”

暮云脚步一滞，提着食盒的手紧了又紧，终究转过身去。

这天傍晚，暮云从酒坊回来，才进门，陆庭轩就叫住了她。

“我要成亲了。你为我酿坛酒吧。”这是他第一次开口求她，也是最后一次。

暮云突然觉得很累，疲惫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几乎要吞没了她。她怔怔地看着他，良久才吐出一个字：“好。”

说完，她就要走。错身而过的瞬间，陆庭轩一把拉住她，问：“我成亲，你高兴吗？”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愣住。他成亲，为何要问她高不高兴？

他暗自懊恼，她却是恍若未闻。顿了顿，她道：“庭轩，我要去绍兴了。我想回去找找，看还有没有亲戚活着。”

听到这话，他有些意外，私心里想劝她别回去，又觉得太自私，只好问：“那，你还回来吗？”

“回来的。”她牵了牵嘴角，扯出一丝凉薄的笑意。他假装没看见她眼底的躲闪，道：“好。那我等你。”

她只说她会来，却没说什么时候来。

他只说他会等，却没说会等到何时。

这场心照不宣的文字游戏，竟成了他们最后的默契。

百年的酒窖，汇聚了百年的酒气，又吸取了百年的日月之精，足可修炼成妖。加之酒气无尘，本是最易成仙的。

只是有了羁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许是幼时惊鸿一瞥。

许是那夜月色正好。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那便用她三生烟火，换一段萍水相逢罢。

多好。

扯开纸封的那一刻，酒香四溢，醇厚绵软。工人们啧啧赞叹，都说暮云酿酒有道。

“你将这坛，给少爷送去。”她的声音听起来分外单薄，隐在昏暗处的身影竟有些模糊，“这酒，就叫暮云吧。”

如今他觅得良人，再没有她存在的必要。

可她又是自私的。

自私地想让他记着她。

一辈子都不能忘。

喜宴过后，便是归宁，之后又要拜见族中长辈，等忙完，已是一月之后。

民国元年的初雪，清浅绵长，不过一夜，奉天城中已是薄薄地披了层白色。极目望去，静谧安详。

陆庭轩想起已是多日未见暮云，便叫了下人来，问：“二小姐呢？”

下人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下人们都说，自喜宴那日起，就没有再见过她。大抵是走了。”

“走了？哦，是了。她同我告过别的。”他道，声音低沉而沙哑。一时间怔在原地，沉默良久，又恍恍惚惚地转过身去，连披在肩上的西装落在地上也不自知。

他后来想，他应该是喜欢她的。只是这份喜欢来的太晚，以至于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