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立鬼契

小娘冷笑一声，“这是莫奶奶之前的吩咐，说一定要烧红纸，否则村子里的人都要遭殃，怎么？村长你想村里人遭殃吗？”

这话显然很有力度，村长就算有想法但也不敢说，只好按照小娘的吩咐老老实实跪着烧纸哭丧。

下葬后，村里的人听小娘说没事了，一群人瞬间就散开溜没影了，连给莫奶奶上柱香的都没有。

我跟光子一人给莫奶奶上了柱香，又烧了点纸钱之后才走。

小娘在前面走，我跟光子在身后跟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次回来小娘跟之前不大一样，虽然外表一样，但说不上哪里怪怪的。

光子在我后面走，我俩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聊着聊着，都忘了看路，走出了很远才发现不对劲。

“小娘，这不是咱们上山来的路吧。”

听我这么一说，光子也跟着抬头看，“嘶……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我没来过。”

我看着前面的路，这是一条土泥路，两边是荒废的水塘，水深也就到膝盖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很久没人来过，水塘上都长了绿藻，身后也不是山，而是一片辽阔的平原。

光子跟我不一样，他一直在村子里从没离开过，这村子里包括山上的地貌他熟悉的闭着眼睛都能走，但是这个地方他却说这么多年从没见过。

“咱们可能是迷路了，你让你娘别再往前走了，我回去找找路。”

光子说完就往回走，我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面，拉住小娘告诉她光子的想法，可刚碰到小娘的手时，她突然猛地回头，转身朝我扑过来。

可能是昨天的事让我下意识对小娘有戒备，看到她冲我扑过来也没有多害怕，一个侧身就闪了过去。

小娘扑了空，僵硬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眼眶里空荡荡的一直盯着我。

我看着小娘的脸，心里发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脚似乎踩到了什么，只听一声清脆的“咯哒”声，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手骨！

我吓得跳起来老高，那只手骨死死抓着我的脚使劲儿地把我往水塘里拉。

这水塘本来不深，可那手骨拉着我往下拖，一眨眼的功夫半个身子都陷进去了。

岸上的小娘冰冷地看着我被那手骨拉进去越陷越深，竟落下一滴泪。

这时我忽然明白了这一切是什么意思，这一切都是小娘故意的，目的就是要置我于死地，昨晚的呢喃声说要拿走我两命的人就是小娘。

“为什么……”我不甘心地看着小娘，浑浊的水已经钻进钻进嘴里，可我一直死死地瞪着她，想听她给我一个解释。

只是几分钟的功夫，我整个身子已经全部陷进去了，只剩下一个脑袋尖。

就在我全身都陷进水塘里时，似乎我听见了光子在喊我的名字，同时再次听到了那些呢喃声，不过这次我听的十分清楚。

“河主醒了，中转站也应该快开了吧。”

“肯定啊！河母都下去报道了，等河主在适应几天，估计就开门了！”

“开门就好！我还等着买点寿膏阴寿呢，你不知道，我那个还在阳间的败家孙子……”

我听着那些声音楞了半天，叽叽喳喳的就好像村里那些老娘们儿扯老婆舌一样，乱七八糟说了一堆没一句有用的。

但是话说回来了，他们是什么人？我怎么能听见他们说话？

我正琢磨着，忽然身子竟开始向上飘，像烟一样晃晃悠悠地就飘到了岸上。

看着光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和小娘冰冷的脸，一时心里很不是滋味，伸手想去扶跪在地上的光子。

突然，我的手穿过了光子的身体，整个人扑了空。

我看着自己半透明的身体手足无措，扯着嗓子喊光子可他根本听不见，忽然，水塘里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水里飘飘荡荡，仔细一看，竟然是我的头发。

光子在水塘里使劲儿把我从水里往外拉，可在水塘里使不上劲，拉了两下反倒让自己陷得更深，光子急的在水塘里大哭。

小娘恢复了之前的样子，把头撇到一边。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小娘正在看我。

正在我心急如焚的时候，忽然，从不远处走过来一个老头，老头一身青灰色的长袍，白色的胡子到胸前那么长，头发束在头顶扎了一个髻，有点像仙侠小说里云游江湖的道长。

光子看见老头一顿招手，跟老头和小娘三人一起把我的身体从水塘里拉了出来。

老头顺了两下胡子，看着满脸泥浆子的我的身体，无奈摇头，“哎……这孩子没救了，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把寿材准备了吧。”

老头说这话的时候哀声连连，可我分明看到了他眼底的兴奋，老头背过身，直勾勾的看着站在他身后的我，嘴角上翘。

“你能看见我？”

老头没说话，只是一直眯着眼睛，一脸贼像。

对比光子的激动，小娘更显得镇定。

只见她拿出手帕，蹲在地上一点点擦拭我被泥浆包裹住的脸。光子也被拉上岸，瘫在一边哭爹喊娘，拉着我的身体使劲儿抽了好几个嘴巴，又是心脏复苏又是人工呼吸，可除了鼻子里淌出来一点泥汤子外，整个人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顺子啊，我对不起你啊，要是我刚才没走远也许你现在就还活着，好兄弟，是我对不起你啊……”

我鼻子微微有些发酸，可就在这时，小娘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绣上河鬼图案的白布条盖在我眼睛上，蹲在地上双手合十开始念叨。

我看这架势有点眼熟，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熟悉的画面，这是小娘当时为莫奶奶入殓时的规矩！连盖在我眼睛上的布条图案都跟莫奶奶是一对！

我忽然想到之前下葬的时候光子挤兑我说的一句话，瞬间后背发凉……

先是让我跟纸人一起睡，完成冥婚，然后由我抬棺，尸身盖红布下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给我下葬的时候，身上也应该会盖一块红布，而且我的坟会葬在莫奶奶的头顶，以头冲头的位置下葬，这样就完成了冥婚。

小娘啊小娘，你辛辛苦苦养我到大，现在又用这种手段害死我，为什么啊……

我正想着，白胡子老头这时轻咳了一声，俯身捡起小娘的手帕在我手上擦了擦，掌心中央忽然露出一个字。

老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道：“时间不早了，身子不能在这放着，还是得尽早处理。”

小娘点点头，用手帕擦干净我的手脸，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铜币塞进我的嘴里，又拿出一个布条盖着。

“走吧。”

光子点点头，抹了一把眼泪，背着我的身子往来时的方向走，小娘和白胡子老头在身后跟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小娘跟老头好像认识，而且很熟悉的那种。

我看着他们渐渐走远，走在最后的老头突然停住，回身看着呆住的我，一挥手袖，“走啊！一会错过时辰就活不过来了。”

我脑子瞬间“轰”地一声，他果然能看见我！

老头见我发呆，贼兮兮地笑了两声转身就跟了上去。

我不敢贸然相信他，如果我猜的是对的，小娘亲手布局害我，而且他们两人认识，老头说我能活过来，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弄死我再让我复活，显摆自己手艺高超吗？

正在我犹豫的时候，身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怎么，不敢去吗？”

我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一个破烂青衣的男人站在我身边，一只水蛭虫贴在他半面脸上，一说话露出半面阴森森的牙齿，他冲我嘿嘿一笑，吓得我一拳甩出去，整不好不偏不倚打在那人一边已经高度腐烂的脸上。

他栽在水塘里，捂着半面脸，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

“就知道你是个孬种肯定害怕，看来我选你做替身投胎还真是选对了。”

我这辈子从出生开始就受尽白眼，最恨不得被人说是孬种，更何况一个鬼！本来被这一连串的事弄得挺害怕的，被他这么一说，心里瞬间生气一股火，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青袍鬼连连叫痛，最后干脆钻进泥土里遁走。

我跟着小娘他们来到莫奶奶下葬的地方，他们已经挖好了一个可以放下我的浅坑，白胡子老头在不远处一个孤树上砍下一块拳头大小的木头墩子，正用小刀雕什么东西。

小娘一边拿红纸盖在我身上一边闭着眼睛念叨什么，光子则在一边挖坟，刚埋好不久的莫奶奶坟被重新打开，小娘抽掉我跟莫奶奶眼睛上的白布条，又把之前放在莫奶奶身上的河鬼木雕取出来，放在我手里。

“难道要把我和莫奶奶合葬？你们还是不是人！我一年轻小伙子到现在还没开苞呢，把我就这么配给莫奶奶你们安的是什么心！”

我也不管他们能不能听见，抻着嗓子破口大骂，

刚骂了一句，忽然一双手搭在我肩上，我转过身一看，竟然是莫奶奶！

“莫……莫奶奶，您……您这……”

我知道我已经死了，身为一个鬼，能看见别的鬼也很正常，但是现在这个时候看见叫了二十几年奶奶的冥配妻子，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莫奶奶似乎知道我的想法，慈祥的笑了笑，像小时候一样牵起我的手，在我手上写了个字。

这时记忆如潮水涌出，我忽然想起当初离开村子时莫奶奶在我掌心写下的那个字。

“契”

掌心的字泛着微弱的光，莫奶奶握着我的手，“这是鬼契，一旦立下，不能反悔，从此以后，你就接替我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