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医院前的大伯

急诊室又送来了一个伤势严重的病人，医护人员们忙成一团、进进出出，一群人聚集在天养一行人旁边的走廊上大呼小叫。

大概是刚送来的病人的家属吧。

天养看到那群人，想到什么似的，问：“国文的父母呢？”

阿龙说：“他们都在外面出差，已经联络过他们了，他们可能要明天才能赶来。”

“嗯。”天养应了一声，眼神转回那群家属。其中一个中年妇女正手持佛珠，嘴巴一边念经一边转，还有一个老伯伯拿起脚上的拖鞋，掷玩起来。

雪人突然出声：“阿伟会不会去太久啦？”

阿龙看看手表，道：“是有点久。”

“我有点担心他，刚刚看他哭得那样……”小贱拉拉胸前衣襟，不放心地说。

“要不要去看看他？”雪人这句话的语音刚落，忽然发出了轰隆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天养等几个男生倏地站起身来，旁边的那群人也停下手中的动作，用不解的神情互相张望。

“厕所传来的。”天养皱紧眉头说，他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沉沉的，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又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阿龙跟天养还有雪人使了一个眼神，三人同时提起脚步，往厕所急冲！

只留下小贱陪着猫仔跟贝贝两个女生。

听到爆炸声冲去厕所的当然不只天养他们，在三个人的面前急奔的，是一个白色的身影，那是一位医生，他刚刚也听到了爆炸声，抢在他们三人之前进了厕所。

当天养等人看到医生的白袍完全进入厕所后，接着听到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天养等三个人在厕所门口停下脚步，看到医生瘫软在地上爬出了厕所，嘴巴上不断喊着：“血……好多血……”

无视于医生的可怕模样，天养、阿龙跟雪人三个人互望了一眼，然后同时点头。

由天养带头，三个人进入厕所。

第一个冲出厕所的，也是天养，他冲出厕所后整个人跌在地上，双手将头抱在膝间，猛力地摇着。接着出来的是阿龙，泪珠溢满眼框。再来是雪人，出来后整个人也瘫下来了。

没为什么，只因为他们刚刚在里面看到了阿伟，许许多多的白色瓷片贯穿了阿伟的身体，将他钉在厕所地板下，血顺着地板纹路不断钻着、钻着，此刻已经钻出厕所，流到天养等人的脚边了。

那个瘫软在地的医生见血流出来了，又发了一声尖叫，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从地板上跳起来仓皇而逃。

这位医生是在楼上眼鼻喉科的，这次是跑到楼下来串门子，恰好听到了爆炸声。如果是平常在急诊室里当班的医生，平常血见多了，反应不会那么激烈。

许许多多的人都来了，这里刚好就是医院，几个医护人员将阿伟从血泊里抬起来，直接送到隔壁的急诊室。

现场很慌乱，有人在报警、有人在拍照。

小贱、猫仔还有贝贝也都来了。天养虚弱地攀住小贱：“回去，慢慢说。”

一行人回到急诊室外面，急诊室里面正忙的不可开交。

“是阿伟？”猫仔青绿着脸。

天养点头。

阿龙的眼框旁仍是有许多泪珠在打转，雪人整个人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贝贝跟小贱都紧盯着急诊室的大门。

一旁的那群人还是在旁边吵闹，好像刚刚的爆炸声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屁响。

“他怎么了？”猫仔用手擦擦眼角旁一时忍不住流出来的眼泪。

“全身是血的倒在地上，我……”天养胸口一阵大大的起伏，竟说不出话来。

此时，急诊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医生满手是血的出来。

一旁的那群人马上围上医生，那个手持佛珠的中年妇女大声地吼叫：“医生！我儿子怎么样……”

“你儿子还在急救。”医生的脸色很难看，“这里有刚刚送进来那位伤员的家属吗？”

他指的是阿伟。

天养站了起来，“我们是他的朋友。”

医生看了天养他们六个人一眼，扔下一句：“你们进来。”接着头也不回的走进急诊室。

六个人进入急诊室后，看见刚刚那位医生站在一张床旁，旁上躺的不是别人，正是阿伟。

整张床像是被血染过一般，连床架都是红的，再看下面的地板，也是血泊遍地。“我们尽力了。”医生像是念台词般地说。

“我们知道。”天养淡淡地看着床上的阿伟。事实上不用医生来说，他们六个人心里早就作好准备了。

“能联络到家属吗？”医生说。

“我们试试。”

“嗯。”

“他的眼睛……”天养看着阿伟的双眼，“怎么了？”

阿伟的眼睛是睁开的。

“一直阖不起来，我们试过了。”医生一摊手，无可奈何的样子。

看到医生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阿龙一股火气升起，直接揪起医生的领口，大声质问：“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抢救他啊？有没有？啊？”

接着两人一阵激烈的扭打。

天养与雪人花了好大力气才把阿龙跟医生拉开，挣脱阿龙的医生铁青着脸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指了一下旁边的地板，说：“这些都是我们从他身上拔出来的！他的身体被这些东西穿出好几个洞！我们已经尽力了！”

众人往地板上看去，只见地上放了大大小小好几片锋利的瓷片，有长有短，而上面都是鲜血。

“这些是什么？”小贱张大了嘴巴。

“我刚刚进去厕所的时候……没有看见洗手台。”雪人说。

没有人再接话，因为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的，警察来了，他们只对现场稍微做了一下检查，接着就宣布意外原因。

洗手台炸裂。至于为什么会炸裂，警方则说要再调查。

阿龙很快地通知了阿伟的父母，两人在电话那头说很快就会赶到医院。

“我想我们应该先走。”在阿龙结束与阿伟父母的通话后，雪人提议道。

“我同意。”小贱。

“嗯。”贝贝。

天养、阿龙跟猫仔都不作声，因为答案很明显了。

他们不忍心再看到有人痛哭的模样，今天已经看得太多了。

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在被轰炸机疯狂的炸裂、炸碎。

接着六个人毫无互动地步出医院，路上没有人说话。

在走出医院时，天养突然想到，为什么阿伟的眼睛是睁开的呢？

医生说，他们有试过了，但阖不起来。到底为什么？天养苦苦思索。

阿伟，你为什么不阖上眼呢？是还有什么事情未了，还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一开始是国文连人带车莫名其妙地摔到天上去，接下来是阿伟被突然爆炸的洗手台刺死……

正当天养想到这里，有一个人忽地出现在他们六个人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一个穿着沾有不知道是什么污垢的白色背心、破烂的棕色西装裤、还有烂烂的咖啡色凉鞋的阿伯出现在他们面前，抓着头对天养他们问：“年轻人，问一下，今天有个出车祸的年轻人今天被送来这里，你们知道现在他在哪？”

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老头，天养心想，每天出车祸的人那么多，鬼才知道你是在说哪一个。

“阿伯你可以再说清楚一点吗？”贝贝好心地回问。

“说清楚一点喔，可以啊，”阿伯挖了挖耳朵，“就有个年轻人，骑车骑到一半就直接飞到天上摔下来……”

“国文！”众人脱口而出。

“啊，原来你们认识他喔？”阿伯一个拍掌，开心地说：“他现在在哪里？还可以吗？”

大家对视一眼，哀伤气氛顿时弥漫。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都知道他们的答案。

“不行了吗？”阿伯摇头叹了一口气，然后突然“咦”了一声，抽起鼻子在天养他们旁边闻来闻去。

“阿伯，你干麻？”天养一行人被阿伯闻的莫名其妙。

阿伯退到一旁，冷着脸说：“你们也是。”

“什么？”

阿伯的脸色铁青起来：“老实跟你们说吧，当那个年轻人出车祸的时候，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天养急问。

“我知道警察一定不会相信我的话，所以我一直没说，”阿伯说道：“那个年轻人的机车上，还有另外一个人。”

“啊？”众人一阵惊呼，因为他们所得知的消息是，国文是一个人骑车的。

阿龙战战兢兢地问：“那是……谁？”

“没看清楚。”

“嗄？”

“我只看到后座有一团蓝色的影子，然后整台车子往天空中翻去，摔下来的时候那蓝色的影子就不见了。后来救护车把那年轻人送走，我因为担心，一路到了这里。”

阿伯接着叹口气，摇头道：“想不到，来不及了啊……”

“阿伯，请问你是……”天养换上了敬重的神情，恭谨地问。

“啊，还没介绍呢！”阿伯拍了一下头，接着在西装裤地口袋里东摸西找，掏出了一迭纸片，分给天养一行人。

阿伯边发边说：“这是我的名片哪……我现在在龙祥大楼旁边的那间破屋子里搞算命的……”

大家拿到“名片”一看，发现上面只有一堆潦草到无法辨认的文字，再摸摸名片的材质，根本只是普通的影印纸。

“嗯？看不懂吗？我的字有那么深奥吗？”阿伯搔着头说。

“阿伯……”天养想说些什么，却被阿伯一个手势打断。

“先什么都别说，”阿伯脸色又严肃起来，“里面刚刚是不是又有人走了？”

阿伟……天养悲痛地点了头。

“唉……”阿伯十分懊恼地说：“我就知道！刚刚看到那个蓝影从里面窜出来的时候，我就该知道了！”

“蓝影？”

“对，我刚刚又看到那个蓝色的影子咻地从医院门口钻出来，我就知道糟了！”

“阿伯，你……”天养又想说些什么，却又被阿伯止住。

阿伯用严厉的语气斥责：“不是说什么都别说吗？这样会害死我的！”

“啊？”

“听着，这次的东西太利害，我没办法帮你们，”阿伯耸了耸肩，“以后如果真的有什么状况，照名片上的地址来找我，不过没事千万不要来！”

最后的一个“来”字刚说完，阿伯早已拔腿就跑，短短一瞬间，阿伯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六个人留在原地发着愣，刚刚的阿伯，就好像只是一个白日梦，来了就走，不存在似的，但每个人手上的名片却又证明刚刚那个阿伯是确实来过的。

良久，天养终于说话：“你们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有点邪门，特别是在加上那个阿伯。”阿龙说。

“那……”天养才说了一个字，话就止住了。

因为有一个人，非常奇怪。

雪人全身正剧烈地发着抖。

“雪人，你还好吧？”猫仔轻轻碰了碰雪人的脸颊。

雪人用手抽了抽鼻子，说：“有些事……我没跟你们说。”

“什么事？”小贱。

雪人苦笑：“可以到我家去说吗？”

“在旅行回家以后，我就把全部的照片洗出来了。”车子后座上，雪人依旧颤抖着。

车子是雪人的，不过因为雪人一直在发抖，给他开车可能大家真的都会死光光，于是方向盘给了阿龙。

雪人继续说：“有一张照片……很奇怪。”

“很奇怪？”副手座上的猫仔转过头来。

因为位置不够，所以猫仔跟贝贝两个女孩子一起坐在前面，雪人、小贱跟天养一起塞在后座。

“嗯，当我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阿伟就打电话来叫我去医院，我当下就把那张照片的事情给忘了，刚刚听到那个阿伯说的话，我才又记起来……”说到后面，雪人直打了好几个哆嗦。

“那到底是什么照片？”在雪人右边的天养问。

“我们要离开的时候，不是请农场的人帮我们拍了一张团体照吗，就是那张……”

左边的小贱问：“那张照片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到我家在说吧，照片就在我家……”雪人将整个身子缩了起来。

抵达雪人位于五楼的小公寓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你们先坐，我去拿照片。”雪人招呼大家随便找地方坐下，自己一个人往房间内部走去，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包袋子。

“这些就是我们这次旅行所拍的照片。”雪人打开袋子，在里面摸来摸去。

“找到了！”雪人从袋子里摸出一张照片来。

大家的眼神登时聚集在那张照片上。

雪人将那张照片举到眼前，突然惊叫一声，手一挥，照片跟着松手，飘到天养脚边。

天养捡起照片，一看。

虽然没有叫出声，但天养整个人像是成了雕像，双眼呆呆地看着照片。

贝贝大胆地拿起天养手上的照片，放到眼前看了一眼，接着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照片随着尖叫声再度飘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