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归来

众人见一贯以稳重慈祥著称的王夫人，居然说出了这么一番话，还要派人去九龙岭去找神龙不见首尾的夜猫子，让他去古城救王老爷，都不因大吃一惊。

“姨妈，我去过夜猫子他们住的地方，我带他们去！”丁小荷此刻只想拿着父亲打野兽的火铳，去把打自己主意的钱县长打成筛子。

“姐，就让小荷带着人去，她跟她爹进林子里跟那帮强盗治过伤，知道林中的路怎么走！”孟芬此时有点心慌意乱，一下子就把丈夫为强盗治伤的秘密说了出来，“那些强盗都认识小荷，她带着人去很可靠！”

“好，就让小荷带着人去！”王夫人望着丁小荷

问道，“幺女，如果现在动身，要多久才能赶到？”

“走快点半夜就能到！”丁小荷估计了一下路程

王夫人下了命令：“子秋，老拐，救人如救火，你俩安排好人，抓紧把饭吃了就动身！”

丁元泰的医术沿岸闻名，他和他家里的人和强盗有瓜葛再正常不过了，王夫人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怎么回认识强盗首领夜猫子？陈子秋想到这里心中非常不踏实，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此事太重大了，我心里半点都不踏实，万一夜猫子不答应帮我们救人呢？我们该咋办……”

“是啊，夫人，我和老五一样，心中也非常担心！”老拐补了一句，他在丹桂村这么多年，从来就不知道夫人居然认识名震赤水河两岸的悍匪夜猫子。

“子秋，老拐，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王夫人决定彻底打消众人的顾虑，便实话实说道，“都到了这个份上，我现在就跟你们兜个实底，夜猫子是我和老爷的干儿子，他会舍了命去救老爷！”

王夫人此言一出，倒把众人吓了一大跳，众人惊愕的目光齐齐盯在王夫人身。

“这有啥奇怪的，夜猫子那帮强盗，从来就没祸害过百姓，他们只抢劫官府和为富不仁的那些家伙！”丁小荷得意地望着众人。“我爹跟他们治伤，也是我姨妈和姨父让他去的，他们住的地方简直就是世外桃园！”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也要去救我爹！”陈玉兰喊了起来。

“你打不能打，走不能走，去啥去呀！”丁小荷没好气地呛了陈玉兰几句，“你以为是赶场可以买好东西吃吗？这是去救人，要动真刀真枪，我怕你看见了会吓晕……”

“兰兰，家中还有一大帮人呢，你走了我肯定忙不过来！”孟芬想起陈玉兰有孕在身，急忙劝阻道，“你得在家帮我！”

“好吧！”陈玉兰勉强地说道。

王老拐听王夫人说出了实情，心里便轻松了下来：“子秋，我负责带着弟兄们守在镇上，于疤子那帮丘八只要敢来，他们一个都别想走！”王老拐开始出谋划策，“你带一帮人先进城去联络城中的袍哥弟兄，和小荷他们来一个里迎外合！”

“好，就按老拐说的去做！”王夫人果断下达了命令。

天刚黑，于疤子就带着手下的士兵封锁了县城的所有路口……为了确保此次行动万无一失，也怕发生意外节外生枝，于疤子给全城百姓下达了准进不准出的命令，并将所有进城的人圈禁在城西的小学校里。

出县城往北，去长江边上的重镇符关只有八十多里路程，古往今来，这条路都是黔北到川南的通衢大道，来往的富商巨贾犹如过江之鲫。

县城四周用青石修建了高大的围墙，留有东西南北四座城门。于疤子亲自带兵在北门设卡防守，欲借机捞点钱财。

于疤子刚令手下把火把点燃，就看见一位身材瘦高，剑眉星目，上身穿着咖啡色皮夹克，下身穿着黑色马裤，脚上穿着一双高腰皮靴，头上戴着鸭舌帽的英俊青年，背上背着个黑色长盒子，提着一只黑色皮箱，随着进城的人流走到了关卡。

于疤子惊诧地望着走来的青年……他一眼就认出这位鹤立鸡群的英俊青年，就是丹桂村王家的小少爷王云飞……这位小少爷此时来古城绝非好事，眼下最要紧的，是千万不要让这位小少爷去孟家，更不能让他和王致衡见面……

想到这里，于疤子大步走到王云飞身边，笑呵呵地望着王云飞：“哟，这不是王家小少爷吗？这些年跑到哪儿发财去了？”

王云飞一眼就认出了于疤子，在他的记忆中，眼前这个穿着黑色军装的人，以前就是古滋镇上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偷鸡摸狗，日嫖夜赌的二流子，他想起了卢平说的话，便朝着于疤子点点头：“于二哥，几年不见，你都当军官了？”王云飞想起了当年于家大小姐，在新婚之夜被大哥抛弃的往事，便客气地称呼了一声。

“难道小少爷还能认出我来，鄙人深感荣幸！”

于疤子不卑不亢地回应着王云飞，……这位小少爷是王致衡的死穴，万一王家不就犯，自己可以打出这张致胜牌……于疤子觉得自己今年真正是吉星高照、鸿福齐天，不由笑着问道：

“小少爷这是要去你外婆家？”

“是啊，先去看看外婆，然后再回家！”王云飞见于疤子在望着自己笑，就知道这家伙没安什么好心，心中便警觉起来。

“小少爷，现在是非常时期，上峰有令，对一切外来人员必须严格登记，以防红军的奸细混进城来搞破坏！”于疤子决定将王云飞关进警察局的大牢里，等钱财到手后再杀他灭口，永绝后患。

“于二哥，报纸上说，红军已经到了云南，莫非咱们这里还有红军？”王云飞故作天真地问道。

“小少爷，报纸上说的你也相信？前几天，红军和中央军在九龙岭还干了一战，双方都死了不少人！”

“我的妈也，吓死人了……”

“小少爷，你进了城就安全了！走吧，我带你去警察局登个记完了事你就可以去看你外婆了！”

“谢谢于二哥！”

于疤子摆摆手：“小少爷，你跟我这样客气我还真不习惯！”他朝着一伙兵喊道，“三癞子，你过来帮小少爷提箱子！”

一名士兵跑过来，从王云飞手中接过箱子，三人朝着灯火通明的城中走去……

王云飞跟着于疤子走进警察局后，于疤子将王云飞带进一间宽大、摆放着几张桌子的屋子里。那名叫三赖子的士兵，将箱子放在桌子上后走出了门。

“小少爷，你请坐，我马上叫人来给你登记！”

于疤子说完走出了门，将门重重拉关上。

王云飞听见外面传来锁门的声音，急忙高声喊道：“于二哥，你关啥门呀，我还饿着肚子呢！”示弱是麻痹对手最有效的方式，从于疤子对付自己的手段分析，自己的身份没有暴露，否则，于疤子就不会这样温和，但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王云飞百思不得其解……

“小少爷，我这里例行公事，请你见谅！你想吃啥子跟我说，我马上派人给你买来！”于疤子站在门外说道。

“于二哥，我想吃泡椒炒腊肉，粉蒸牛肉，我给你钱，你让你的人给我买来！”

“小少爷，这顿饭我请你！”于疤子乐呵呵地说完，背着手转身朝外走去……过了这两天，你王家的所有产业都是我们的，请你吃顿饭又何乐而不为呢……

王云飞观察了一下屋内……房门朝南，东西两边是墙壁，北面有一堵一米五高八十公分宽的窗户，上面焊着指头粗的铁条。他抬起头望着屋顶上的天花板，上面有一块一米见方的盖板

，打开盖板将能上阁楼，方便主人将杂物放在阁楼上。

他抬起手腕看看表，还差十二分钟到九点……

吃完饭大概是十点左右，自己稍作休息，十一点准时行动，先上阁楼，再从阁楼上爬上房顶

……王云飞规划好了出逃路线，便安心地等着人把饭送来……他今天一早天见亮，就和卢平一起离开了匪窝。卢平派了四个壮汉用滑杆抬着他，在密林中一处叫老鹰嘴的地方，卢平带领一队强盗向南走了，这四名强盗把他抬到古城北门就走了……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卢平当天正是去赴王逸涛之约，商量结盟之事……

宋继业在睡梦中，被轻微的响声惊醒过来……

他睡觉异常警醒，只要稍有一点动静就会醒来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骇然看见床边站着一个黑影，不由惊恐地跳起身欲喊叫……

“山上起风了，进林请带好雨具！”

宋继业听见黑影说出了联络暗话，这才定下心来，急忙回答道：“山雨欲来风满楼，进林穿件蓑衣就行了……”

“蓑衣遮不住头，必须带上斗笠！”

“云雀同志，你这种见面方式会吓死人的……”宋继业跳下地走到桌子前，伸出手摸到了一盒火柴，取出一根划燃欲点亮油灯。

“老宋，不能点灯！”黑影一口气吹灭了灯，操着一口浓浓的江浙口音说道。

宋继业只好扔下火柴，他觉得上级派来了一个胆小鬼：“云雀同志，请坐！”

“老宋同志，今天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满大街都是兵？不会是针对我们的行动吧？”

“云雀同志请放心，这和我们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眼前这位特派员不让自己点灯，是因为看见了大街上的兵，宋继业可笑地望着对面的黑影，“古城县今天成为剿匪司令部，把各区的区长和各码头的袍哥舵爷，全部召集到了震龙山！听说钱县长和于营长，以通匪罪把古滋镇的王区长，袍哥的陈舵爷和来给伤兵治伤的丁元泰给抓起来，让他们的家里人拿钱来赎人！因这三个人在当地极有威望，姓钱的和姓于的怕有人来救这三人，这才封了城……”

王云飞一听父亲被抓了起来，心中大吃一惊：“老宋同志，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县衙门里有我们的同志……”

“老宋同志，游击队现在是什么情况？”王云飞按捺住心中的愤怒，决定先把工作交代好后，再想办法把父亲救出来，便在桌前坐下问道。

“五天前，政委徐策带领一队人马，去落魂滩运粮、盐回驻地，在九龙林中遭到中央军伏击，全体队员阵亡，徐策失踪！”宋继业语气格外沉重。

“老宋同志，你们联络站是靠什么方式传递情报？”遭到敌人伏击，是突然和敌人遭遇？还是内部出了问题？这件事情王云飞急需要弄清楚。

“情报联络站是徐策建立的，他兼着川南特委的书记，！我们有若干个情报站，站与站之间都是单线联系……”

“老宋同志，你能直接将情报送到王逸涛司令员手中吗？”

“云雀同志，我能！”

“老宋同志，这是中央下达的文件，必须马上交给王逸涛同志！”王云飞摸出文件递给宋继业。

“云雀同志，我明天天见亮就出发，天黑前一定能把文件交给王逸涛同志！”

“老宋同志，请你转告王逸涛同志，让他一定要防范林中那帮强盗！”

“云雀同志，我一定把你的话转告给王逸涛同志……”

“你马上通知所有情报联络站，让他们马上停止一切活动！”

“云雀同志，有这样严重吗？”宋继业不安的问道。

“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

“云雀同志，你不去见王逸涛同志吗？”

“老宋同志，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徐策同志，弄清游击队被袭击的经过！”王云飞站起身，“等我找到徐策同志后，再去见王逸涛同志！老宋同志，告辞，后会有期！”

宋继业急忙打开门把王云飞送出了门，他望着王云飞的身影在黑夜中消失，不由摇摇头嘀咕了一句：“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是怎么钻进我屋里的？吓死人了……”

王云飞离开宋继业后，沿着古城那条由北向南延伸、用青石铺就的街道前行……按照他的计划，现在他应该回到警察局，给人造成他一直被关在里面的假象……当他从宋继业口中，听说父亲和师傅他们被抓起来后，决定先去震龙山去救父亲……

子夜时分，大街上冷冷清清，不见半个人影。王云飞走到十字路口，朝着东边的一条街道走去。他沿着这条街道走了大约二十多分钟，便来到了震龙山下……这个地方他小时候来外婆家玩，经常跟着表哥表姐他们来山上挂红布条，所以非常熟悉……山脚下设着一个哨棚和路障，哨棚里灯火通明，传出阵阵搓麻将的声音……王云飞绕过哨棚，从路边的杂木丛林中飞跑上了山。他看见南边的一溜平房灯火通明

，一名士兵背着枪，打着长长的哈欠，在平房的阶沿上来回走动……他知道人很可能将关在平房内，便轻手轻脚走近平房，敏捷地扑上前将士兵一掌砍晕地上，从士兵身上摸出钥匙打开门锁，用力推开了门……他一下子呆立门口

……屋内横七竖八躺着几十个人，在灯光照耀下显得格外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