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雨中故事

第十章 雨中故事

“刘哥儿，我……我们是不是见不到大勇哥了，他受了很重的伤。呜呜……呜呜，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破败的草屋里一片凄风苦雨，雨水顺着发霉的茅草落进屋内，最小的女娃呜呜的抹着豆大的泪珠，由于是尽力克制，她憋得直咳嗽，又慌忙把嘴捂起来哭。

抱着女娃的刘哥儿看着塌了一半的房顶，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眼圈红红的。“都莫哭了，小九一定不会有事的，那个人把小九送大夫那里去了，有人收留是好事儿，不用像我们，呵呵……我们应该为他高兴才是。”

刘哥儿现在无比的懊悔，没有管住小九以致于小九出事。自己对天发过誓的，一个都不能少，一个都不可以！

小乞丐被接进了李家，胖胖的管家扯着一小撮山羊胡子，逢人就笑。他拉着嗓子，安排人把小乞丐安置在仆役住处。李燚去看了一眼小乞丐，来到他身旁时人还是昏迷不醒，看来脑部受伤不轻。头微微发着烧，有老爷的吩咐，自然是有人照料的。李燚待了一会儿变离开了，临走时回头吩咐道：“醒了告诉我”。

夏日的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并且喜欢杀回马枪。池塘边的青蛙如同开演唱会一般，越是闷热越是叫的欢快，叫的此起彼伏。连各种虫儿也纷纷加入，唱响了整个盛夏。

明明是雨停日出，换好衣服刚准备出门做事的人又被大雨给赶了回去，措不及防的行人，变急急的找个地方躲了起来。中元节一过，便下了两三天的雨，李燚索性连自己房门都不怎么出了，将大书桌移到窗边铺上褥子凉席当成了飘窗，斜靠着坐在阁楼窗台边，散着头发，吹着风，李燚宛若神仙般临风而立，任凭凉风灌进衣内，吹起宽松的长袍。娟儿却没那么飘逸，她正沉浸在数学的海洋里，小脑袋伏在桌子上拿着少爷自制的炭笔刷刷的快速计算着。屋外大雨倾盆，整个世界都只能听见雨声雷声风声，不远处时不时亮起一道道奇异的电光。房间里昏暗闷热潮湿，一连坐了两个时辰，她的衣服早已湿透，有水珠从鼻尖落下也不自知。眼前的一个个问题让她着迷，利用小少爷教给她的知识她总能在不断思考和推算中后一一算出答案，她很享受解决问题后的那种感觉。每次燚哥儿都会毫不吝啬甚至夸张的夸赞她，她能感受得到，因为在小少爷眼睛里看到了惊异、欣慰和高兴。她第一次发现自己不再只是一个只会伺候人的小丫鬟，自己还有其他的用处。

她记得李燚曾非常激动的对她说：“娟儿，你真的很有有数学天赋，咱家现在五六个账房都不一定比得过你……”

自己真有那么厉害吗，燚哥儿定是说的夸大了，能顶半个账房她都觉得好厉害了。至于燚哥儿怎么突然会那么多东西，燚哥儿的则是什么的一笑：“看书啊，上面都有的”。

可是娟儿有自己的看法，燚哥儿是贵人，昏迷了好长时间，就当自己担心在也见不到燚哥儿的时候，居然奇迹般的自己醒了。在她看来自然是神仙施救，有仙人指点，那么会许多东西也就不稀奇了。小少爷自然是不能到处说的，这事儿自己也是绝不能说出去，不然神仙是要责罚自己的。

抹了额头的汗水，她将笔放下，舒了口气，将作业送到小少爷跟前。“燚儿，奴做完了”。

李燚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接过纸，“嗯，不错不错，去擦擦汗吧，都湿透了，还有，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能不能不要再叫自己奴奴的了，叫我，我！知道吗？”

“哦，奴知……额，我，我知道了”

“燚……燚哥儿，这个数学……到底是什么？”

“嗯？哦，怎么说呢，数学嘛，就是数学是研究数量、结构、变化、空间以及信息等概念的一门学科。额，这么说吧，数学是一门学问，这门学问呢，可以用来探究这世间几乎所有问题，你现在学的算术和算账都可归于数学”。看到娟儿一脸的迷茫，李燚也只能无奈的笑了笑。

“等你学的深了就能感受到了，其实数学里的奥义人一辈子也学不完，你现在学到的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不过你在这一道很有天赋，好好努力，我的娟儿将来肯定会成为伟大的数学家的”。

“啊，燚儿又取笑奴家……可我是女孩儿”。娟儿羞得脸都红成了苹果，人立马跑开躲了不见人影……

李燚无奈，这个时代的女性大多都是这个样子，摇了摇头，检查了一会作业就放下了。窗外的雨不知何时渐渐地停了，有刺眼的阳光穿过乌云，照在城里。连日的大雨，让城中不少地方出现了积水。看着院内高达半尺的积水，李燚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淮安位于京杭大运河中部，是大运河上最古老的交通枢纽，这样的一个九省通衢、七省咽喉之地。虽然因为是漕运枢纽、盐运枢纽和河道治理中心，船舶川流不息，商业极为繁荣。但自宋绍熙四年黄河夺淮后，淮河成了黄河的入海水道。淮河水系遭到破坏，加上水利失修，淮安就变成了“洪水走廊”。

连年的天灾导致的粮食绝收让淮安的农民苦不堪言，无数的绝望之下，让大量的农村人口不断向城镇迁移，城市劳动力的增加也间接促成了淮安的繁华。

他只知道黄河入淮后，汹涌的洪水会带着泥沙将淮河两岸众多河道堵塞，这样一来，如果官府也不作为的话，地处淮河流域的淮安出现“大雨大灾，小雨小灾，无雨旱灾”的情况是必然的事情。灾后必然又是流民和疫情四起。

事实上，他也通过街上大量的乞丐发现了这一点。大明的流民数量在各种天灾人祸的催发下产生。他们被迫离开了土地，没有食物没有衣服没有住处，没有人会管他们的死活。在这样的情况下，最终只需要一个人来领导他们，到那时……将是一支会吞噬一切的可怕洪流。想到十几年后那令人惋惜的结局，李燚突然感到有些可笑，存在就是合理，欠了钱，总是要还的。大明的统治者在制度政策上的失误，像一个个套在脖子上的绳子，正在一点儿一点儿的勒紧，然后大明朝灭亡了，可是代价却是整个民族的衰退，就好像一小部分人犯了错，却要所有人来承担这个可怕的后果。李燚讨厌这种自己作死还要拉人垫背的家伙，如果有机会，他绝对会把这些像苍蝇一样的人首先拍死。

这时娟儿又匆忙进门，就听见她大口喘着气兴奋的叫道：“燚哥儿！那……那小……乞儿……醒啦！”

略微有些潮湿的房间里，李燚和小乞丐对视着，这个状况已经持续了片刻。

“你不害怕？”李燚惊讶于小丐的康复速度，可他更好奇为什么有了那夜的遭遇后，再次醒来的小乞丐还能这样和他对视。他的心理素质有这么好吗？

“不怕，我饿，跑不过”，小乞丐犹豫了一下，还是慢吞吞的说道“谢……谢恩人，我……我……”

“不用谢，无需多言，你以后可愿意待在我身边，我管你吃饱饭！”

李燚笑着摆了摆手，“我知道，每次你拿了糕点，都会先咬一口看看有没有毒，再塞进怀里。”小乞丐有些不好意思，紧咬着嘴唇，目光也总是躲避着李燚。

“你明明很饿，自己却不舍的吃，所以我知道你肯定有亲人，你有弟弟妹妹？”

小乞丐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以前是有妹妹的，后来……”

看着低声抽泣的小乞丐，“大勇是吧？都过去了，你得替他们好好活下去不是吗？”

安慰了一阵，李燚才又问道：“你说你和刘哥儿在一起？能和我说说他吗？”

大勇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刘哥儿是我们逃难路上遇到的……”

在差不多两个小时的交谈中，李燚听到了一个又一个的悲惨故事，这是一群没有爹娘的弱小孤儿群体的逃难乞讨之路！很多鲜活的小生命在饥饿、疾病、争斗和逃亡的路中逝去，活下来的孤儿还有躲避人贩子，叫花子的抓捕和迫害，他们在恶劣的环境下颠沛流离，没有方向。

一旁的娟儿听的直抹眼泪，似乎也是回忆起相似的经历。李燚深呼了口气，对大勇说道：“等你伤好了，是留是走，我都不拦你，你说的刘哥儿，我觉得人不错。你若是信我，可以让他来见我，我有些话想对他说！”

大勇闻言颇为兴奋，“我舍不得他们，刘哥儿一个人照顾不了那许多人。我得回去帮他。恩人救了我，我可以每天来干活，给口吃的就行，我什么都愿意干！”

小乞丐想要爬起来，可是浑身都裹着纱布，挣扎一番后就放弃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有些没有信心，“刘哥儿说不定也愿意来，他们都是些比我还小的，做不了什么的，没有饭吃，冬天都会饿死的”。

“好，我答应你，你先安心住下”。小乞丐抿了抿嘴，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