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梦碎犹思家何在

第十一章 梦碎犹思家何在

天上的星辰未散，微凉的南风骤起，麦浪在随风翻滚，目之所及，整片大地都染上了金黄色。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收获的季节里，大人们还在卖力的收割者麦子，尽管已经累的直不起腰了，可是却不敢多歇一会儿，大家都期盼着老天不要下雨。母亲会用扁担一边挑着吃食，另一边挑着自己过来送饭。趁着天快亮还不是很热的时候，全家其乐融融的吃完简单的早饭后又重新奔向了麦田。就这样，一整天都是这种枯燥但却让人安心的收麦的活动。

“喜儿，看！这是啥？”二哥从远处背着一大捆麦子回来，手里还拿着个蚂蚱嘿嘿的冲自己笑，那笑容很温暖。她也跟着笑。可是二哥笑着笑着，脖子上就开始流淌着鲜红的血，拿着蚂蚱的胳膊突然就掉了，天突然变得好黑……

刘哥儿腾地坐了起来，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那种像是被人捏住脖子的窒息感让刘哥儿清醒后极速的喘息起来……

残坏的房屋有月光照了进来，月亮不知何时拨开了乌云，散发着惨白的光。屋檐下还滴答滴答的滴着水，不知在何处的虫儿孤独的叫着。

刘哥儿抬头怔怔的看着，胡乱擦了擦满脸的汗水，有泪水泛出眼角，流过脸颊。那是曾经的家的样子，却已经离他越来越遥远了。

不知何时，家乡的名字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只有亲人们的脸还会清晰的浮现在梦中。每每从噩梦中惊醒，那种爱与恨交织的感觉就会涌上心头。那是他曾经世界里的全部，然而，有人残忍地夺走了这一切！留下的只有活下去的信念和仇恨。

回过头，几个小小的身躯还安静的躺着，小九、小十、小十一、小十四和小十六都是在路上认识的孩子，为了省事儿，之前的年轻老大大手一挥，直接按先后进来的顺序给所有人编了个号。至于现在中间为什么代号不连续，很简单，他们不是走失便是死去了。人贩子、疾病、饥饿、野兽都会随时威胁着他们，他们一直南下，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要到何处去。

这个小小团体是谁最先组织起来的，刘哥儿也不知道，实际上刘哥儿是十六，只是到了第十位领头的嫌排名太长，又重新从第一排了一遍，刘哥儿亲眼见证了前面的五个领头人是怎样死去的，每次送走一个，继任者总会这样告诉大家：“俺要是死了，俺后面的补上！谁能给大家找到吃的谁是老大。”刘哥儿继任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因为这个时候，除了自己大些外，剩下的人都太小了。

刘哥儿就这样接下了领头人的角色，只是慢慢的，刘哥儿也越来越力不从心。要让这些包括自己在内的人都吃上饭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虽然自己很努力的想把事情做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接下这个烂摊子，一走了之不好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舍不得走，这里有时候就像是一个家，离开这些小不点儿，自己就会像一无所有无依无靠的小孩儿不知所措。人就是这样，对于自己失去的东西总是渴望的，越珍贵越渴望。刘哥儿已经把这些小不点儿当成了家人，他们依靠自己，把自己当做顶梁柱，自己也不能辜负他们。只是自己终究还是没能保护所有人。

那晚的偷窃行动本来商量的计划是自己这个老大去的，其他人负责制造混乱，目标是一个喜欢把钱袋子大咧咧的别在腰间的胖子，还跟有一些三两家丁。这种情况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去惹的，只是他们很长时间都吃不到饭了，这里的流民太多，僧多粥少的局面下，铤而走险的偷窃就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了。如何尽量不被发现的偷到手，偷到之后如何迅速的离开，刘哥儿都在计划里想好了。这样的行动避免不了会有成功或者失败的可能，失败时刘哥儿就会掏出一小部分钱，然后把钱袋子扔回去，大多情况下对方拿会钱袋子是不会继续追赶的。可是小九在行动的前一刻突然先上一步抢先下手了，打乱了之前的计划。

华灯初上的傍晚，在宵禁之前的淮安城依然热闹非凡，在人群最密集地段无疑是最好的下手机会。按照先前的计划，小九很快便得手，但是一个家丁还是不经意间发现了，这也是有所预料的，只要小九取出一部分银钱，再将钱袋子扔回去便是，可是小九却没有这么做，钱太多了，小九想把钱全部带回来。虽然他们也在大喊试图吸引对方注意，但是那些家丁就是咬定了拿着钱袋子向预定集合点奋力奔跑的小九，紧追不放。刘哥儿曾一度抄跑到前面想要接应小九，只是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向前狂奔……

“刘哥儿，我们不能再没有你了，没有你我会害怕”。怔怔的看着远去的背影，那么瘦小。那时刘哥儿突然想起，那个静谧的夜晚，在漆黑的巷子里，那个瘦小的身影拉着自己的衣角，支支吾吾的说着自己的心事。

眼角再次划过几滴热泪，有好几天了，不知道小九怎么样了？这几天他们天天在李家宅子附近轮流守着，什么异样也没发现，这或许也是最好的消息了。至少可以肯定小九还活着，如果是死了残了或是傻了也不会有人收留的。

小九是被那个小少爷救下的，对方也曾通过试探小九表达了想见自己的意愿。那时不知对方底细，刘哥儿不想生出是非。难不成一个八九岁的富家少爷会对他们这帮乞丐怀有好心?既然没有必要还是不要贸然接触的好。此时却又不同了，既然对方花大力气找了大夫来救一个没什么用处小丐，对方又不可能是人贩子，再说自己这边又有什么值得好图谋的呢？小九在对方手里，还是见一见的好，也好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到时候多留个心眼好了。躺在有些潮湿的草堆上，刘哥儿又挨着饿慢慢睡着了。

李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事情，今天去二叔那里学论语，二叔是个举人了，对论语讲的头头是道，孔夫子的一句话，他能不带重复的讲一个时辰。这着实让李燚大开眼界，很多东西都是在他那个时代从未接触过得东西。没学得一会儿，便有一个微胖的士子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

见到李燚这个小不点儿，也不避讳什么，只是对他笑了笑。“ 哈哈，小燚儿看来是无大碍了”

“王世兄回来了，哎呀，稀客稀客。燚儿，这是王世叔，莫要失了礼数！”

李燚无奈，还是起来恭敬的见了个礼，问了声好。

“王师兄莫怪，燚儿才刚好，有些怕生了”

“哎，无妨无妨！你我两家多年的交情，还在乎这些做什么。我从登州刚回来，听说燚儿好些了，左右无事，便来拜会李世叔，也顺道来讨扰二弟了！”

有丫鬟端来茶水和糕点，二人纷纷到客厅落座。李燚则在书房抄写论语，为了藏拙，他换了左手写字，比不了右手写出来的效果和速度，但也颇为工整。不过李燚的心思完全不在这纸笔之上。

“世兄此次去登州可还顺利？”

“坐的自家海船，没碰到大风大浪，路上还算顺利。只是……哎！敬之，不知道为什么，为兄总觉得这世道越来越不太平。江南固然繁华太平，可这北地却是处处饿殍，我在登州，看到到处都是辽东逃来的难民，这辽东的事儿真是让人揪心呐，你说这建奴会不会打进来？”

“要说建奴会打进来这倒不至于吧，建奴才几个人？”

“唉，圣人不理朝政而沉迷于木匠之事，让魏阉把持了朝政！这天下怎能不乱，若不是我江南士人齐心，怕是江南也要被欺压。大明照这样下去……唉！”

“是啊，我家在京师的掌柜派人回来报信，说京中发生了亘古未有之惨事。我那掌柜信中说，他当时在店里招呼客人，就听见巨响，然后狂风骤起，天昏地暗，人畜，树木，砖石等被卷入空中，又随风落下，数万房屋尽为齑粉，死伤无数啊！此乃天罚啊！唉……”

李燚再也没听到客厅两人的谈话，手上还在运笔，思绪不知道为何又回到了往日的记忆里。有他的帝国、有他的兄弟、有那个在乎他的女人……

李燚翻了个身，大明天启六年，公元1626年的这个夏天，对于他来说，一切都似乎在慢慢远离，变得越来越遥远……另一个时代，正在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力量悄然而至。

凛冬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