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白露秋风夜微凉

第十二章 白露秋风夜微凉

酒酿圆子羹，露从今夜白。

孟秋结束，仲秋开始，白露的到来，渐渐赶走了暑天的闷热，早上的空气渐渐地凉爽起来，李燚昨晚睡觉觉得热，就蹬掉了被子，早上醒来被子却又盖的好好的。

睡在外间的娟儿每晚都会定时起来查看李燚的情况，就像是老农查看自己百般呵护的幼苗一样。李燚是个极为警觉的人，稍有动静他便会醒来。娟儿每晚平均要起来三次来看他或是掖被子。

天快亮的时候，一个娇小的身影还是像往常一样悄悄过来。随意的穿着小衣，光着脚，像只小猫。娟儿过来的时候他是知道的，毫不夸张的说，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现在的身段已经十分具有诱惑力了。她静谧无声靠近时，即使是在这种昏暗的光线里，李燚也有种肤光胜雪的感觉,柔细的双腿修长而笔直，如透明一般乌黑的头发披散开来。白净的脸庞慢慢靠近，气息渐渐随着动作起伏，双眉修长如画，双眸清澈如湖水。小小的鼻梁下有张嘴唇薄薄的小嘴。粉红的肚兜系在胸前，柔弱的身上披着一件白底绡花的衫子。李燚没有打破这种美妙的气氛，而是享受着佳人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的视觉效果。

即使李燚这个喜欢丰满类型的男人也会禁不住微微睁眼偷看，这个时候，李燚总是这样告诉自己：我不是萝莉控，这只是对美的欣赏！不看那就是浪费资源！

如玉般的纤手拾起被子一角轻轻为李毅盖好，而后趴在床头又看了李毅好一会儿。只是，那张小脸儿越来越近，最后干脆凑到了他的脸上。静谧的房间里，只能听到两人的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李燚被浮动的发丝拨弄的痒痒的，直到忍不住了才装模作样的翻了个身。小小的身影顿时被吓得缩到了床下，随后便是四肢着地，窸窸窣窣的爬行声音。

同样的夜晚，城外运河边不远处的荒地上，一片简陋窝棚同样安静的只能听到风声，只有一间屋子里还亮着一盏油灯。灯光如豆，夜晚的凉风吹进破漏不堪的墙壁，随风跳动的灯光将室内的人影照的如同群魔乱舞一般。

“段大哥，俺……俺好冷啊，咳咳……咳”裹着破旧被子的中年汉子虚弱而沙哑的说着，而后是经过极力克制才发出的轻微咳嗽。他不敢太用力，否则身体的抖动会让伤口疼的更厉害。他腹部缠着一圈绷带，某一处渗出了一点殷红。被子其实只是一块儿只能勉强裹住上半身的破碎布而已，里面填充的不是棉花，而是芦苇。瞅着脸上渐渐消失的血色，显然是人已经快不行了。

一群跪坐的人中为首一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脱下衣服盖在那人腿部，其他人也是纷纷效仿。室内的汉子们都赤着上身，露出了强健的身体。

“铁子兄弟！忍着点，咬咬牙就过去了！”

“是啊，铁子兄弟，你婆娘和娃子还在……”另一个精赤着上身的汉子，说着说着便失声嚎啕起来，悲恸的情绪在人群中弥漫开来。

“杨二兄弟！俺知道你难过，可我等也已经尽力了，一切还要看天意。莫要再做小女儿姿态了，休要吵着铁子兄弟！”段振刚拍了拍名叫杨怀义的汉子。

“我等势单力孤，又无靠山，此事过后，怕是难以在这里拉纤讨生计了，不如回去的好！”段振刚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当初家里收成不好，为了省粮食，他带着村里的十来个年轻后生离开了家乡，凭着年轻又身强体壮在这里经人介绍在这里干上了拉纤的活计。虽然日子苦，环境差，可这收入却比在土里刨食不知道要强了多少。可是依靠这条运河吃饭的人太多，竞争乃至斗争就不可避免了。

丑时拉纤的时候和罗教的那帮人起了冲突，许多人受了伤，名叫铁子的同乡被人用刀捅进了肚子，这场斗殴让段振刚萌生了回乡的念头，罗教在这运河上势力颇大，许多运河上讨饭吃的人都入了教。他们这帮新来的抢了对方不少生意，早就有矛盾，此次双方又互有伤者，这梁子已经结下，继续待在这里已经不可能。

可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他不甘心，大伙儿也不甘心。

灯光闪动着，晃动的人影映在墙壁上，似乎整个茅草屋也在抖动。事实上房屋确实在微微摇动，芦苇和泥修的房屋能好到哪里去呢？

段振刚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他们打不过，也输不起，同村的兄弟少一个他都无法和乡亲们交代。看着额头满汗水的杨铁痛苦不堪的样子，段振飞也有些急了。他朝众人说到：“诸位兄弟！铁子是咱们兄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娃娃没了爹，你们说要咋办？”

“段大哥，啥也别说了，得给铁子找个好郎中！俺攒有三四钱银子，都给铁子兄弟治伤！”名叫杨怀义的汉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放到了段振刚的手中。众人不声不响的从怀里摸，将自己的血汗钱送到段振刚面前的小桌上。即便是如此也凑不起多少银子。段振刚从怀中摸了许久，只掏出一把铜板，却没人说什么。

段振刚光棍一个，平日待人颇为豪爽，手里的银钱经常拿去接济一众兄弟们了，也是为此，他在一众同乡心里有很高的声望。

望了望屋外的天，段振刚微微叹了口气。叫上杨二和三四个兄弟拿了木板将伤者抬了起来，在一众人期盼的目光中进入了夜色。他们要去城门等天亮开城门，进城寻找大夫。

“今日不要出去，照顾好其他受伤的兄弟！”段振刚走时还是如此嘱咐众人，随后也消失在黑夜之中。

天高云淡、气爽风凉，直到太阳升起还会感到一丝丝的凉意。李燚端着一盘琅琊酥糖边走边吃，嘴唇上也粘上了一圈白色。这是在一家滁州人开的糕点铺子买的，是李燚的最爱。

这种用纯白芝麻、白糖粉、富强粉、麦芽糖等为原料制作出来的糖块厚薄均匀，骨薄如纸，剖面层次清晰，呈螺旋体，色泽为光白；入口酥软，细腻无杂质，香味浓郁，甜而不腻。一众姐妹也跟了上来缠着他，众人你一块儿我一口，不一会儿就没了。娟儿接过盘子，看自家少爷还在往外走。便问道：“少爷可是要去后门透气?”

李燚头也不回的伸手打了响指，继续往前走了。相处一段时间，小丫鬟已经习惯了小少爷的奇怪手势的意思。比如竖大拇指是表示赞扬的意思，大拇指和食指合成一个圆圈其他三指竖起是表示赞成的意思。这打响指就是表示肯定的意思。娟儿见此便折返回去放盘子去了。没有了吃的，其他人也做鸟兽散。

李燚在等刘哥儿的出现。

像往常一样来到靠街的后门，李安、李定两个家丁还是热切的见礼，李定用袖子在门墩上使劲儿擦了擦，而后请李燚坐上去。李燚大摇大摆的坐了上去，随后从袖口里甩出两块儿糕点，二人反应急快，连忙接住。口中忙不迭笑嘻嘻的道：“谢小少爷的赏！”

“少废话，俯卧撑、仰卧起坐各一百个，分五组做完，做好了晚饭加肉！”

“是！”二人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可想到这是主人吩咐的，何况还有那肥溜溜的条子肉，两个家生子还是应了下来，只是声音里多少有些懒散。

李燚也是闲着无聊，想着两人好歹是家丁，是看家护院的，这多少也得训练一下，不然这安全系数太低，他实在是感觉有些不够踏实。见二人懒散模样，就想开口说几句话提高一下他们的思想意识。

只是这话还没开口，却看到一群衣衫破烂但颇为健壮的一群汉子抬着一人急急忙忙的向宝芝堂赶去。此时刚开城门不久，太阳也刚刚升起，街上行人不多。这一群汉子颇引人注目，一些好奇的小孩子还跟在后面看。便只看到一群人进了宝芝堂，之后便是嘈杂一片，随后顿时又是悄无声息，再然后又是一片嘈杂声夹杂着哀求声。李燚好奇之下叫上李安跟着向宝芝堂走去。

才到门口，就看到一群汉子哗啦啦的跪了一地，为首的一名满面胡须的大汉正膝行向吴行简，恳切的哀求着。

“吴大医，吴大善人，我等我等粗鄙之人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您的医术可是这远近闻名的，我这兄弟还烦请您老一定给施救施救，汤药钱俺们保证凑齐！只要能让俺这兄弟性命无忧，我等感激不尽！

吴行简一脸的无奈和愧疚，他检查过那伤者了，非是不想救，而是根本救不了！

“这位壮士！你快快起来，老夫实在是受不起啊。想拉大汉起来却又拉不动。无奈之下，他只得将事情告诉了段振刚。

“这伤者腹部中了刀子，肠子都流出来了，不是治不治的事情，实则是老朽真的无能为力啊！唉！”

段振刚闻言身体一僵，当时就愣在当场，有些昏暗的屋子里，赤裸着的杨铁躺在一张床上，鲜血染红了床铺，吴云东正不断地用柳枝水擦拭杨铁的身体，他的腹部已经绑上了厚厚的绷带，可是即便如此 ，依旧有血往外渗出。

“段大哥！你来！我……我有话说……”

杨铁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他眯着双眼，不停地摇着头，嘴里有时会呼喊着段振刚和妻子跟孩子的名字。

段振刚急忙起来跑到床边就被杨铁一把抓住了手。

“照顾好俺婆娘跟孩子，照顾好俺婆娘跟孩子。”

段振刚此时也红着眼睛道：“铁子兄弟，你放心吧，有俺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妻儿饿着！”

杨铁闻言，欣慰的松开了手，瞅着段振刚笑道：“段大哥，俺信你，来世俺给你做牛做马！”

杨怀义也冲进来，强忍着眼泪道：“铁子不要说话，你会没事儿的，好好躺着便是，吴大医一定会治好你的。”

杨铁的面孔在灯光下惨白的厉害，轻轻摇摇头道：“不成了，俺肠子流出来了，怕活不成了。”

段振刚转头再次望向吴行简道：“真的治不好了吗吴大医！”

吴行简惭愧的叹道：“肚皮被人开了半尺长的口子，如何治？”随后，房里一阵沉默。众人都低头不语，躲在后院偷看吴雪瑶和椿椿也感觉到空气中那丝绝望。那是一种无力回天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将要不可避免的离去的绝望。一切都好像陷入了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