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会喘气的货

出了银号，苏珩去成衣铺子给自己和陈嬷嬷各买了五六套衣裳。她自己先穿了一身去办事，剩下的让店家晚饭前送去无心院。

趁着换衣服的机会，她将大头的银子全部放进长生戒，药袋离留了一百两左右的碎银。

接着，她去马市雇了一辆双辕马车。车主是个老实巴交的壮汉，名叫李柱。与他谈好连人带车用三天，一天一两银子。要是做得好，她又有需要的话，时间可以顺延，价钱可以再加。

之后，她坐着马车买了一圈柴米油盐酱醋茶。但凡她觉得以后用得上的，都买了一些。眼见车上装不下了她才回。

马车在角门停下，李柱才知道苏珩是丞相府的人，他紧张地长长做了个揖：“贵人原是官家小姐，恕小人眼拙，失礼了。”

苏珩微微一愣，随即淡然一笑：“我只是个普通女子，不是什么小姐。以后你叫我珩姑娘，先帮我把东西搬进来吧。”

官家小姐？她的处境还不如农家女。若是可以，她宁可避世山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不愿在这繁华京城如履薄冰地艰难求存。

当李柱看到无心院里的情景后，才信了苏珩说的“不是小姐”是真话。眼前这地儿，比他家还差点儿，

苏珩直接进了院子，让李柱把东西放下。来的时候她和李柱说了，家里有老人，让他声音轻着些。李柱悄没声儿地搬东西，没有因看到苏珩的处境而有所鄙夷。

陈嬷嬷本睡着了，听到声音醒过来，想起身却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到底上了年纪，身体又差。那些暗伤若没有苏珩，绝对是要命的。阮心兰从不是什么善人，她既出手，就不会让人活着！

苏珩将陈嬷扶起来，放了枕头让她靠着：“嬷嬷，银子存到银号了，我买了些东西，顺便回来看看你。等会儿我去奴市买人，明天就有人照顾你了。”

嬷嬷要养身体，她得在外面奔波，院子里总要有人照顾着。

陈嬷嬷见苏珩一脸疲色，到底心疼：“你的伤也没好，上午又折腾那一通。这来回的奔波，哪能吃得消。买人的事嬷嬷去办，你是小姐，不能去奴市。”

“嬷嬷，我没事的。等买到了人，我就会轻松很多。等你养好了身子，院子里的事得你帮我看着呢。至于奴市，别人去得，我也去得。”

她没有娇贵的命和理由，也没有这个时代的尊卑贵贱思想。她要想办法挣钱，寻个稳定的营生，怎么能怕这怕那。

像今天这样的银子，不可能常有的。

陈嬷嬷明白她的意思，红了眼，又赶紧低下头去掩饰：“歇歇再去吧，明日去也行。”老天爷将这丫头送来，就是来帮小小姐和她的吧。

苏珩没有休息，等李柱搬完东西就又出了门。

李柱听她说要去奴市买人，也是不赞同：“珩姑娘，奴市那地方太乱，可不是姑娘家能去的。您要是信得过小人，小人可以替你去买。”

苏珩自是没同意：“李大哥，不是我不信你。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买人还是要自己去看合眼缘的才好。”

李柱一想也是。珩姑娘的处境若是买些势力的人回来，也是添麻烦：“珩姑娘，奴市小人还算熟悉，有个同乡在那里做贩子，您可要去看看？”

“那是再好不过，李大哥带路吧。”

这个朝代是有奴隶的。那些人要么是罪臣家眷，要么是难民，要么是犯了小事的平民。一个人，只要入了奴籍，一辈子注定被卖来卖去、使唤、打骂、甚至被主人杀死。

奴市还是在陈嬷嬷说的城西。两个足球场大小的泥地上，死寂与喧嚣各自为政，却又诡异地结合得那么完美。

死寂的是一言不发等着被售卖的奴隶；喧嚣的是贩子们高声的吆喝、咒骂。皮鞭在这里是最常见的刑罚。苏珩看到不少奴隶已经对打在身上的鞭子无感了。

他们不是不痛，而是麻木了。

她以为自已被轩辕沉烨掌控、威胁已经很痛苦了。可当她看到一个个牲口般关在笼子里的、串在铁链上的人形物时，才知道自已那点苦真算不上什么。至少，她还有个可以容身的小院，可以自由地上街，她还有期待、有希望、有活下去的动力！

可眼前这些人，呆滞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光彩。那是失去所有的死寂之相。

马车是停在奴市外面的，李柱在前头领路，帮苏珩挡着那些笼子里伸出来的、枯瘦的手。

那些手执着地伸着，有的一动不动，有的漫无目的地挥舞。那些手的主人自已恐怕都不知道，到底是想讨点吃喝，还是想被谁尽快买走。

如果是自已，恐怕宁愿被带出来立刻杀掉，也不会在那笼子里苟活。她无比的讨厌囚禁，讨厌到死！走着的苏珩，竟莫名地想到这个。

终于到了李柱认识的一个奴隶贩子处，他上前交涉。

苏珩随意打量了一下这处摊位：三十多平方米的泥地上，用铁链拴着二十来个奴隶。男的蓬头垢面，女的干净些，却也是面黄肌瘦。无论男女，身上都带着伤，只是轻重不一。

这些人看见有客人上门，大都抬头看了苏珩几眼，很快又低下头去。都不认为这个瘦小丫鬟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改变。

李柱交涉完，领了一名满脸横肉、脸晒得黑红，穿着皂色绸缎衣服的肥壮汉子上前来。

还未走到近前，那人先是堆起了笑，露出一口大黄牙：“贵人，俺是柱子的同乡李元，您需要啥样儿的奴隶只管开口。我这里没有，还可以去别家调来，货好、价钱公道！”

他退开一步，比手让苏珩看货，嘴里大声喊着：“都给老子起来！精神点儿，让贵人看清楚！”

奴隶们慢腾腾地起身，带起一片铁链的碰撞声。

苏珩皱了皱眉，货？是的，货。这里的人，已经是货了，会喘气的那种。跟猫猫狗狗没有区别。

李元说完话，见苏珩只皱眉不吭声，以为她看不上自家的货。便拿一双被肥肉挤成缝的小眼直盯着苏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