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围在门口的人已经散去，李老太说：“张妹子、刘妹子，今晚别走了，就在俺家吃吧。”

两人齐齐推托：“不了，还得回家给那一口子做饭呢！走了啊婶子。”

“等下回。”

“成，等明个炸了油果子，俺让明明给你们送过去！”

接着刘老太冷眼斜富明明：“走吧亲闺女，俺这当妈的就教教你这饭该咋做。”

“行~”富明明正准备往里走，却被小豆丁拦下。

狗蛋躲避开她的视线，飞速往她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然后走开去抱着妹妹玩。

富明明打开手心一看，是一颗糖。在这个时代无比珍贵的大白兔奶糖，被攥得汗津津的有些变形，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味。

富明明哑然失笑，想了想，将奶糖揣兜里，进了厨房。

刘老太今晚要包饺子，韭菜鸡蛋馅都剁好炒过了，在大瓷碗里散发着独特的香气，就等着富明明买来面粉呢。

富明明进去时，李老太已经在和面了。

那团面在老太太手上无比服帖，让它成什么样，就成什么样。

小花闻着香味跑到厨房，鼻子狠狠的一嗅，伸出小手指着饺子馅：“吃！”

富明明赶紧把她抱起来，用筷子夹起一点馅喂她。再想吃，就没了。

好在，小花是个懂事的，尝到味儿之后就满足。被拒绝也不闹，只是眼巴巴的看着饺子馅咽口水。

老太太已经剁好了剂子，两手各拿一根擀面杖，擀饺子皮。做的那叫一个飞快，一会儿的功夫，圆圆的饺子皮就堆成一座小山。

她抽空看了两人，一眼注意到小花的鞋：“你要鞋票就为了给她买鞋？”

小花听到关键词非常兴奋，更加卖力的晃腿：“鞋！妈买的！”

富明明抱稳她，坐下：“我看狗蛋那双鞋都烂成啥样了，还不太合脚，就想着再给仨孩子买双新的。这不天气也冷了吗。”

老太太继续擀饺子皮，不做声。心里默默嘀咕：虽说这媳妇不大会做饭，但到底心比较细。

“行了，一块包饺子吧。”老太太饺子皮已经擀好：“小花，找哥哥玩去，别闹你妈。”

小花听话跑出去，老太太丢给富明明一双筷子，也不说话，自顾自的包着饺子。

虽然六十多了，但动作那叫一个利索，筷子往馅上一掏，另一只手一合，饺子就捏好了。

富明明看了好几个，才动作生疏地包起来。刚捏成型一个，就见老太太皱起眉来：“刚过门那几天做的差，也没有差成这样啊。”

富明明赔笑：“前几天不是磕着脑袋了吗，啥事没有，就是这手吧不咋听使唤。”

“多做会儿试试。”李老太没大在意：“做饭这件事没啥可学的，就是得多练。”

富明明应和，低头包饺子。

老太太包四五个的时间里，她才只能包出一个，不过形状是一个比一个好。

一盘馅包完，李老太看着她手里最后放下的一个，嘀咕：“这也不差嘛。”

很快，一家子都吃上了馅大皮薄的饺子，韭菜配上鸡蛋，鲜得找不到北。

富明明用筷子夹住，小心喂小花吃。她太小了，吃得又急，要让她自己来可能会噎住。

狗剩筷子老夹不住饺子，一心急扔下筷子就要用手抓。富明明一个冷眼过去：“狗剩——”

狗剩最不喜欢这个后妈叫他小名，继续手抓饺子理直气壮：“我有名儿！”

“成，小周同志。”富明明去敲他的爪子：“吃饭要用筷子知道吗？用手抓饺子是野蛮人才干的事。”

狗剩哎呀一声，还没抓稳的饺子又掉碗里。他一脸委屈：“奶你看她！”

李老太看出富明明有心在这个家里立威，也就没管，吃着饺子围观。

“坏秋婆，只知道欺负小孩！”

李老太脸一板：“狗剩，不许这样叫你妈！”

这边方言里，秋婆本身就代表着恶毒后娘的称呼，只有存心侮辱一个人的时候会这么叫。

富明明不怎么介意这个称呼：“没事，他想叫什么叫什么。”

狗剩却不乐意了，奶平时最宠着他，现在却为个坏女人吵他。他才刚落水醒来嗳！

他又委屈又生气，脾气跟着上来，脸鼓成了包子，甩手跳下炕：“我不吃了哼！”

李老太有些担心，搁下碗想起身，又坐下冲着富明明说：“你去。”

富明明放下筷子，毫无声息的出了门。

……

周卫国凭着怒气冲下炕，却不知道该去哪儿。

立秋的夜晚带着几分凉意，他只穿着单衣，鞋子底板也硬的像石头，冻得脚冰凉。

周卫国蜷缩在脚趾，看着已经洗得发白的布鞋，想起下午时秋婆手上提着的新鞋。军绿色的，可真好看呀！

他坐到大门口的台阶上，小风吹得让人禁不住搂紧身体。

反正过会儿奶就该找他回去了！周卫国缩在门口等。

过了一阵，奶咋还不出来找他？

完了，过会饺子是不是都凉了？

周卫国委屈得想要掉眼泪，肯定是那个臭秋婆，肯定是她拦着奶不让奶找他！

他心里把那个秋婆骂了一千遍，抹着泪回头，想看看奶再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出来找他。

却不想一回头看到一道高高的身影。

刚才被他骂了一千遍的臭秋娘就站在他身后，冲着他笑得温和无害：“小周同志，气消了没？”

周卫国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眼里还闪着泪花呢！

富明明实在忍不住噗嗤一笑。

还以为他多大胆子呢，原来就坐在门口等着人劝回去。

富明明蹲下，柔声说：“回去吃饭吧，再不吃饺子要凉了。”

小周同志那叫一个有志气，脸上还挂着金豆子，依旧傲娇地哼了一声撇过头，留给富明明一个有志气的后脑勺。

富明明便顺势摸摸他扎手的头发，没有再坚持：“不回去就再坐会儿吧，我看这天可是快下雨了。”

周卫国抬头看天，深蓝一片没有雨滴，就不信她，非要等到奶来才行。

富明明坐回去吃饭，李老太问：“狗剩呢？”

富明明夹着饺子：“在门口坐着呢，要不了一会儿就回来。”

过了阵，立秋的第一场雨淅沥落下，周卫国灰溜溜的窜进屋里。

秋雨越下越大，送来阵阵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