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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葫芦七兄弟

第三章 葫芦七兄弟

书名:榔头日记作者名:檀清本章字数:4792更新时间:2023-12-27 18:40:32

  除了大灯,其他人虽然对我好奇打量,但好像并不打算主动慰问新来的战友。好在大灯受过传统教育的熏陶,懂得“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之思想精髓,对我热情无比,他把其他病友的情况向我做了一个大概的介绍。

  最开始那个看到我就一脸嫌弃,有偶数强迫症的小伙叫燕未寒,23岁,是个数学高材生,研究生,据说他对数字过目不忘,还获得过全国奥系竞赛的一等奖。后来不知经历了什么,开始看不起奇数,做啥都要偶数——直到他找了第二个女朋友。他的入院仪式算是比较庄重,两个女孩给拖进来的。他的所有摆设都按照偶数的规律来归置,微一乱套都会让他抓狂。

  第二个是距离别人较远、靠着窗台、45度角仰望天空的少年,他叫赵随风,只有17岁,医生定为被迫害妄想症,高中生。上学时候,他总感觉班里所有人都在监视他,想杀掉他,于是他身上总会携带武器防身,他说若不是他思维敏捷反应快,早就死了百八十回了。后来他就不敢去上学了,终日把自己反锁在家,大门上极为夸张的挂了二十多把锁,他爸妈回家开门都要花半个多小时。他是在连续一个月天天报警,让警察同志去抓他们全班同学之后被忍无可忍的父母送进来的。

  病人住院的时候要把多余的东西存起来,当时护士从赵随风身上翻出来两把匕首,一把10000伏电棍,一把250MM的活口扳手,一把22号的叉口扳手。住进来之后,他也是一直保持着警惕状态,晚上睡觉都是坐着,从不躺着入睡,一丁点动静都会让他即刻弹跳。

  第三个是在北边角落里独自坐着,长的有些像吴秀波,但一脸沧桑、面容枯槁的中年人,叫袁清尘,有抑郁症,38岁,是无柳市的锁王,16岁入行至今,据说没有他开不了的锁,他经营着一家锁具批发公司,算是事业有成。遗憾的是,他十分多疑,总感觉妻子在外面有人,伴随着整日的争吵,妻子再也忍受不住,赌气同他离婚。同时也带走了四岁的小女儿,这使得一向宠溺女儿的老袁有了更加沉重的挫败感。

  自那之后,酒精成了他唯一可以依赖的东西,终于有一天,他酒后从楼上一跃而下……楼下那条体型偏胖的哈士奇被当场砸了个休克,成为了无柳市第一条植物狗,他自己则毫发无损。如此一来,老袁的老婆再也忍受不住,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进来之后,他都是自己一个人呆着,眼泪不定期滚落,正跟你聊着天儿呢,泪水可能就哗哗流下了。其他时间里除了吃药,就是睡觉,傍晚时候,会大哭两个小时助助兴。哭的声音很是别致,像选秀节目里的爵士唱腔,只是没人为他转身。

  第四个人就比较特殊了,35岁,叫段无情,留着长发,在脑后面绑了个辫子,是个医药代表。精神分裂,而且是可以裂成几十个人那种,比较高能。家中也有妻女,他平日里正常的很,和颜悦色,见谁都笑嘻嘻的,表现的比正常人还正常。但是每天一到晚上七点,他就开始唱国歌,唱完国歌就成为了两个人——新闻联播的男女播音员,一男一女,康辉和欧阳夏丹,其神态音调简直就是原型再现,关键是每天的新闻都不一样,各种国际国事天下事应有尽有,没人知道这些准确的新闻信息他是从哪得知的。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是模仿,他认为自己就是康辉和欧阳夏丹,7点到7点30分的康辉和欧阳夏丹。

  每天只有这半小时,而且只是播放新闻联播的话,他家里人还是可以忍受的,但是有一天晚上开始,他化身成了朱军,开始主持他的《艺术人生》,每一期的嘉宾都不一样,有时他是两个人,有时他是三个人,无论几人,脸上神态绝对可以实力担当。再往后,cctv二十四小时的节目,几十个主持人和外经记者,他自己一人就包揽了。直到被忍无可忍的家人送进来吃起了药,才勉强把他给按回7点30分的康辉和欧阳夏丹。偶尔他还想客串一把其他节目时,扔进治疗室里电一下就老实了。

  第五个人叫萧慕白,28岁,相貌俊美,身材拔萃,他应该是整个二病室内身体条件最好的一个。入院深造前就是赵随风所在高中的体育教师,每天锻炼18小时,剩余的6小时留给床和食堂。一米八七的大个儿,剑眉星目,标准的倒三角身材,肌肉绷起时的线条配合那张无以复制到可以跟吴彦祖PK的脸,可以让所有护士都紧夹双腿。

  据大灯讲,萧慕白的到来,直接导致了二病室成为实习护士最多的场所,每日前来偷看的护士要比值班护士多,终于有一天,一个率真直性的小护士敞开心扉,偷偷走到萧慕白旁边说,慕白,出院后我当你女朋友好不好嘛?

  萧慕白剑眉一竖,星目流转,“啪嗒”一下就给小护士来了个过肩摔:我堂堂武圣转世,岂容儿女私情烦扰我心?

  那小护士直接被萧慕白摔断了腿,这也是为什么护士们后来都只敢远观的原因。萧慕白坚持认为自己是武圣关二爷转世,而且有梦为证:他多次梦见关二爷威风凛凛地手持青龙偃月刀,骑着赤兔神驹,踏着七彩流云来给他讲授中华人民共和国第八套广播体操的精髓。

  讲到这儿,我对二病室的人也算有了基本的了解,大灯说这五个人让他的生活有了一点色彩,其他那几个人就没什么意思了,因为没啥攻击性才被安排在这病室,但在这呆了快一年了,却不跟人交流,整天就是大把大把吃药,除了吃药,就剩下发呆和睡觉,病情既不好转,也不加重,如同行尸走肉。

  不对呀,你还没说你是什么病进来的?大灯突然问我。

  我没病啊。

  对不起,我是说他们认为你有什么病进来的?

  我不知道啊。

  这个时候,刚才离开的护士折返回来了,她听完我们的对话,对大灯一撇嘴,说:你俩情况挺像的,都是扰乱社会秩序,还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你是各个网吧掐电,他是到处让人背交规。

  大灯万分欣赏的看了我一眼,扭头继续看护士,同我之前问她大灯的事情一样,这位护士很享受别人对她谈话内容的兴趣,在满足的微笑过后,她匝巴匝巴那张厚重的嘴唇,以一个方圆十米都能听到的声音说:这个上官……青楼,欸,这种名字是怎么起出来的?

  我说是杜牧起的你也不信。叫我榔头,比较顺口。

  她说:你咋不说是李白起的呢?

  那就有可能是上官白日,上官黄河之类的。

  她有点烦躁的瞥我一眼,继续对他们说:这个榔头是交通协警,就是负责站马路上指挥交通的。你说人家交警执勤时候,只要没有电视台拍摄,碰到违规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这年头有几个交警敢真拦啊,网上被司机拖行致死的多了去了。他可倒好,只要是碰到违章的,撒丫子就玩命追,不管是自行车摩托车还是小汽车大货车,只要是违了规,他就算追俩小时也非得给人拖下来,啥时候背会《交规》啥时候走。

  周围的几人听到这,不约而同的用钦佩的眼神望了我一眼,转而继续听护士说:时间长了,他去哪个路口执勤,哪个路口绝对少一半车流量,虽然骂声一片,但毕竟合情合法,他们队长拿他也无可奈何。后来有一天,省里来了个大领导视察工作,检查完后要离开市里,在咱们市里交警的引导下顺利通过了红绿灯,本来回去之后就是个圆满视察结局,保不齐还能给咱们市里拨不少款,市长都站在路口跟十里长街送总理似的满脸堆笑啊。就在这个时候,这位大爷,骑着队里那辆八十年代的破摩托,消声器都坏了那辆,突突突的追上去就给人横腰拦下了,非让人下来背交规,啥时候会背啥时候走。

  说到这可能有些累了,护士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那可是省里的大领导,新闻联播都经常露面的大人物,什么场面都见过,就是没被人用破摩托拦过,当场就懵了。不过司机反应快,眼看出来个呆头交警,就对榔头说了,这是省里的李书记,有任务要执行,麻烦小同志给行个方便。你们猜榔头怎么着?

  几人一起摇头表示猜不到。

  切,你们几个也没劲。护士失望的翻了翻白眼,继续说:这榔头大爷一本正经地说,不管是书记还是啥,就算是主席来了,也不能闯红灯啊!不能拿人民的生命财产当儿戏,书记可以有很多个,但人命只有一条,立马、速度、板正儿的下来给我背交规,背不会不准走。

  嚯……几人异口同声的发出一声惊叹。

  我说:你这形容的,比我那时候做的都逼真,我都不记得我说了那么多话。

  护士指着他们对我说:别管我怎么形容的,看着没,他们几个人都觉得你做得太过分,你自己还不知错。

  司马大灯摇摇头纠正道:不是,我是感觉他应该直接把人拖下来比较好,省时间。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对,对,省时间。

  靠,怪不得你们能凑到一块儿。

  护士可能意识到跟我们沟通有障碍了,没等说完就走了。

  护士走后,我对大家说,你们看,这姑娘有神经病。

  对,她们都有神经病。

  经过护士那惊为天人的一顿描述,几人都一脸钦佩的看着我。

  大灯说:喊你榔头还是青楼?

  我点点头:喊青楼会不会不像正经人。

  大灯说:老祖宗交代过了,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还是来个接地气的吧。榔头,你还没给大家说结局呢,就因为拦领导车就被送进这里了吗?还是你把他们拉下来后才送进来的?

  我看着他们求知若渴的眼神,摇摇头:没有,我还没开完罚单,就被一堆人给拖走了。

  燕未寒突然问:那一堆人是多少个?10个吗,还是12个?

  赵随风说:是11个,哈哈哈。

  燕未寒脸色立刻苍白起来,他用近乎乞求的声音对我说:榔头哥,我们俩谁说的对?

  我看了看大灯,说:都不对,是16个。

  燕未寒松了口气,满足的用手掰了几下,2,4,6,8……数到16的时候,面色渐渐红润起来,赵随风等人随即发出一阵笑声。

  大灯等他们笑完了,伸手对我说:榔头,继续说啊。

  袁清尘虽然一脸阴郁,但还是递给我一张板凳,我接过来坐下继续说:谢谢,我当时被他们直接塞进车里拉回队里的小黑屋里。整整一天把我锁在那里没吃没喝,第二天有个人打开门放我出去,我才知道那个省领导也没走成,住了下来。后来队长带着市长找到我,说那省领导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待遇,非要让我去给他道歉,不道歉,这事儿就不好过去。那是我第一次见市长,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只要我去把酒敬好,完事立马给我转正提干。

  萧慕白嗤笑一声:这等窝囊市长,一刀剁了干脆。

  燕未寒皱眉提醒道:是两刀。

  我继续说:看到市长和队长可怜的样子,我答应下来。

  一直沉默的段无情张开嘴说:市长跟队长可能是一个人,是你有幻觉。

  大灯:能不能听他先说完,这点故事被你们岔断三回了。

  我:嗯,我继续说,当时……

  燕未寒:停。这是第四回,好了榔头哥,你继续。

  我:谁在打岔,我憋死你们。

  看到大家紧紧闭嘴后,我才继续说:当时我答应下来后,市长他们立刻安排我参加省领导的宴会,我就去了。到了那里一看,桌上都是在市电视台经常看到的人物,还有个女明星。

  大灯:然后你就敬酒了?

  我:是啊,我答应了市长和队长嘛,就敬了三杯。

  大灯:那你怎么还能进来?

  我:敬完酒,吃完饭,我看各级领导都喝高兴了,才从怀里摸出来一本书跟他说,领导,菜也吃了,酒也敬了,女明星也看了,咱们开始背交规吧。

  几人面面相觑,萧慕白突然一把握住我手重重晃了几下:你不畏强权,迎难而上,认真普及交通法规的精神让我武圣佩服不已!榔头兄弟,以后谁欺负你,给我武圣说一声,我剁了他!

  大灯也点点头:老祖宗交代了,勿谄富,勿骄贫,勿厌故,勿喜新。榔头不趋炎附势,弘扬交规,循规天道,是大德之人啊。

  赵随风说:榔头哥,然后你就被送到这里来了?

  我摇摇头:最开始是送进拘留所,三天后,满拘留所里的人都会背诵交通法规了,我才被送进了这里。

  赵随风继续问:你为什么喜欢让大家背交规啊?

  我的神情严肃起来: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因车祸死亡,每天都有许多家庭支离破碎,许多孩子因此失去至亲,人生之路彻底被改变,这难道不是最悲痛的事么?为什么有那么多车祸?因为大家都无视交通法规,一昧按照自己私心私欲开车,毫不顾忌他人和公路的感受,在闯红灯或者超速逆行时候都心存侥幸心理,根本就是不负责任的严重行为,当侥幸与侥幸相逢,那就成悲剧了啊!这……不是我在让大家背诵法规,是千千万万的车下亡魂在求我让他们遵守交通法规啊同志们!

  说到这时,我几乎声泪俱下,似乎有无数车祸中死掉的亡魂在我身边恸哭。

  大家也都感染了这种悲伤的氛围,年纪小一点的赵随风甚至双目含泪,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宽慰。

  我这才从怀里掏出那本皱巴巴的《道路交通法规》:来,想来你们也不愿让自己的人生发生悲剧吧,快来一起学习交通法规吧。

  没多会,高亢洪亮的诵读声传遍了二病室的每一个角落:为了维护道路交通秩序,预防和减少交通事故,保护人身安全,保护公民、法人和其他组织的财产安全及其他合法权益,提高通行效率,制定本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