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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想出去么?

第六章 想出去么?

书名:榔头日记作者名:檀清本章字数:3789更新时间:2023-12-27 18:40:32

  我回到病房后,他们几个人都很快围了过来,但是没人说话,燕未寒给我倒了两杯水,赵随风紧张兮兮的塞给我一把瓜子,不喜言语的袁清尘递给我一块糕点,段无柳没带东西,他将我的床铺整理了一下,示意我躺下。萧慕白手握着自己的青龙偃月刀——扫把头子,站在我床边一动不动,一双手攥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这是他们所能表达的关心我的方式。虽然普通,但在这个充满着焦虑、阴浊、绝望的环境里,我的内心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

  我知道,他们大多数都被电过,我说:他们说,我们是祸害,是不惹事就烧高香的废柴。你们同意么。

  几个人面面相觑,目光闪动,但谁都没回答。我望着萧慕白,说:武圣,你是想做一个捉老鼠的武圣?不想出去?

  萧慕白立刻目露傲色:当然不是,我武圣早晚会出去的!

  我说:我问的是你想出去么,不是问你什么时候出去。

  萧慕白环视一周,目光突然黯淡下来,突然他摸起扫把就往卫生间里跑,那速度都能申报国家二级运动员了。

  我声音放大了一点:你们都不想出去?

  几个人突然都露出了笑容,当然,他们没冲我笑。我回过头,才明白为啥萧慕白跑得那么快了。李小炮正背着小手站在那,亭亭玉立,脑门上的太阳花头饰很耀眼。

  李小炮对几人笑着说:你们先去那边玩一会好不好呀?我跟榔头说几句话。

  病人最听两个人的话。一个是李小炮,因为她是大家的朋友。另一个是二踢脚,因为都怕交电费。

  他们走后,李小炮坐到我面前,突然从身后伸出手来,递给我一个紫色的小瓶:你那个蓝色的小瓶不知道死哪儿了,这个紫的将就着用吧。是蒋护士给找的,她不知哪来的热心肠,听说是你找瓶子,赶紧去找了个。

  那个蒋护士应该就是我之前帮他点悟人生的那位,因果循环就是那么快。我立刻接过小瓶,打开闻了一下,那沁人心肺的气味瞬间从我的鼻腔通往全身,整个人像是又被电了一圈,麻酥酥的如扶摇直上插入天堂。

  短暂享受过后,我小心翼翼的盖上瓶盖:这个可以给我吗?

  李小炮摇摇头:当然不行,万一碰到抽烟的就太危险了。

  我说:没事,我可以把抽烟的都剁了。

  李小炮白我一眼:你直接把院长剁了不更省事?

  我点点头:好提议。

  李小炮将紫色小瓶抽了回去:过过瘾得了,这个是不能给你的,不过我可以定期来给你爽爽。

  我说:如果不是因为男儿膝下有黄金,我立马给你磕个头了。

  李小炮笑了:想磕也没事,姐能承受得起。

  我说:等我出去的吧。

  李小炮接着说:你知道为什么你问他们想不想出去,没人回答你吗?

  我说:被你们给电的,不敢说想。

  李小炮的脸上有点发红:虽然我也不认同电疗,但治疗有躁狂症的病人,别的办法不管用,只有电疗可以让他们暂时稳定下来。去年我们院里还有个病人发病时拿刀砍伤了七个人,我问你,不通过电疗让他稳定,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我说:你也承认你们的药不管用了?

  李小炮说:靠,你这人瞅着脑袋不对路,嘴巴倒是毒的很。我不跟你争论治疗方法的问题,我就告诉你为什么他们不回答你。因为他们只要离开这里,立马成为异类,他们身边没有理解他们的人,那种孤独和痛苦是要比遭受电击还绝望的,明白吗?在这里,至少有人理解他们。人最怕的不是失败,而是孤独,是全世界都没人懂你的孤独,懂吗山炮。

  我说:叫我榔头。

  李小炮说:唉呀,我也是脑残了,忘了你也是病人了。看你一本正经问人想不想出去的样子,还真不像病人。

  我说:我本来就没病。

  李小炮说:本来我也是那么认为的,但你刚才发疯的样儿根本不像正常人。

  我说:我那是缺油了,汽车缺油不能跑,我缺油就不是人。

  这个时候,病房门打开,大灯走了进来,我们几人都围了过去,像是关心我一样,一齐给予了大灯以暖意。

  李小炮看到此景,叹了口气,悄悄离开了。

  大灯的目光里毫无神采,也难怪,被电上几下,谁也好受不了。他握住我的手说:榔头,老祖宗说了,丧尽天良,必遭天谴!这帮人早晚会收到惩罚的。

  我能感受到大灯的愤慨。我说:大灯,我缺油了才发狂,你是怎么回事?

  大灯突然哭了,两行眼泪很粗壮:我看到你要被人拖去被电,我就有些受不了,我告诉他们那是有违天道的,老祖宗交代过,做人要心依天道,不然会遭天谴。他们不听我的,我就自己上去拉你,他们就拽住我,然后我就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拽了出来,再往后面,我就不记得了。

  我用毛巾给他擦了一把眼泪,说:大灯,你想出去吗?

  大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想。

  其他几人的神色瞬间紧张起来。我继续问他:即便是外面的人都不理解你吗?不会孤独吗?

  大灯突然大笑:理解与否,对我影响并不是很大。老祖宗交代过我们,要淡泊明志,宁静致远。我的梦想就是,纵情山水云为伴,执意诗书月比邻。但是现在,我TM连一块像样的石头都摸不着,还谈个球的山水诗月!只要拥有自由,我并不惧怕孤独!老祖宗请原谅我TM刚才说了脏话。

  直到此刻,我方能体会到大灯这多年的书是真没白看,连我都情不自禁的要为他鼓掌致敬了。

  那几个人听完大灯这番抑扬顿挫的感慨,一起陷入了沉思。萧慕白突然从卫生间里探出一个脑袋来,问:孙权走没?我不想再见到他。

  我拍拍大灯的肩膀,用毛巾给他擦干眼泪,说:兄弟,我们会出去的。

  由于我和大灯都被送了电,精神异常疲乏,在进行完对话后一直昏昏睡到傍晚才醒来。而我们俩有了这过电的交情,再看对方时都像看亲兄弟一般。

  我起身后发现袁清尘正在靠着窗台哭,他每天在傍晚时候都会哭一场,那声调有时是爵士,有时是蓝调,有时还rap一下。他平时不哭的时候还是有些魅力的,棱角分明带着近四十岁男人的沧桑和稳重,不修边幅的形态简直就是大叔控少女倾心的模版。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说:老袁,你哭一下会好很多吗?

  袁清尘一边老泪纵横一边点头:我也控制不住啊,就是想哭。

  我说:就像死了妈一样吗?

  袁清尘擦了把眼泪摇摇头:我从小就没妈,两岁时候我妈就掉渠道里淹死了,你这么一说,我觉着自己更可悲了。

  我说:老袁,你是不是感觉生活无趣,前途无望,妻子孩子亲戚朋友都不关心自己,生存的毫无价值?

  袁清尘喃喃地说:什么生活,什么前途,什么老婆孩子亲戚朋友……没什么意思。

  我问他:那你还活着干什么啊?

  袁清尘说:我自杀过啊,只是没成功。

  我说:你家在9楼,你还跑到3楼往下跳,自己摔着就罢了,还把人哈士奇给砸成植物狗,你居心何在?你考虑过那条狗的感受吗?

  袁清尘委屈极了:我哪知道下面有一只狗在瞪着我看啊。

  我撇撇嘴说:老袁,你根本就没想死。你不是对生活无望,而是想让你的家人亲戚朋友都关心你而已,你的多疑也是想引起你老婆孩子的关注罢了。

  我给他解了一会人生疑惑,袁清尘哭的更凶了。

  哭声引来了熊大熊二,两人扑上去一下就把袁清尘按住了。老袁不愧是成年人,思想觉悟高的很,眼看熊大熊二要把他往外拖,他的哭声戛然而止,随即面带微笑,声调温柔:二位,不劳您受累,我没事了。

  熊大熊二互相一瞪眼,冲着我所在的方向伸手一指,气呼呼的说:老袁,你这么大了,应该懂事,别学那个协警啊。

  袁清尘点点头,说:谢谢两位了,可以别抓我头发了吗?

  熊大那才依依不舍的松开手,象征性的提醒了袁清尘两句才离开。袁清尘不敢抬头看我,偷偷走到另外一扇窗前沉默下来。我并不知道这老袁是不是真的有病,但可以确认的是对这个世界还有很深的眷恋。

  如此度过了一阵儿,几乎每天都是重复的吃药、睡觉、聊天、看热闹的过程,好在我对他们这几人有些兴趣,他们几人对我也不排斥,跟他们聊天也是很有意思的过程。令我惊奇的是他们有着常人所不具备的思维和特性,这些思维和特性让他们有着一些常人没有的能力。而我又是个善于整理思考外加推理的空间旅行者,所以不难整理出他们比较显著的优劣性。

  司马大灯自幼熟读古籍,熟知传统文化,不仅如此,他还有一手好功夫,那就是弹弓,五十米之内,指哪打哪。只因弹弓都被收缴了,无法现场表演一下。大灯沉浸于古文化的结果就是他脱离于俗世之中,不懂人情世故,不食人间烟火,死板守旧的很。一般人很难说通他。

  赵随风相对单纯一些,不过他也有着年轻人所特有的能力,他是一个电子产品发烧友,各类游戏机啊电脑之类的新兴产品,他搭眼就会,家里的监控都是自己动手安装的,入院前都能黑进老师的电脑里来找试题了。只不过他有被迫害妄想症,极度缺乏安全感,连睡觉都要半躺着,一丁点动静都会让他瞬间弹起,这也导致他睡眠质量极差,17岁的年纪,黑眼圈跟坐牢五十年似的。

  燕未寒不仅是数学高材生,还是游戏高手,玩LOL时还曾登顶过国服前三,民间的路人王,厉害的是他对数字过目不忘,寻常的电话号码,一眼扫过,过上个把月再问,照样能想起来。但他生性怯懦,胆小怕事,死宅一个,据他说只要有台电脑,他可以一辈子不出门。平时只要不侵犯他的偶数,通常是不会越界的,两个女朋友就是最显著的例子。

  至于段无情,他只要不分裂的时候是完全正常的,因为得病之前是做医药代表的,社交能力很强,演技也极好,若不是因为这种与生俱来的演技,他恐怕也不会被引导成精神分裂。不仅如此,长发飘飘的他还有些性欲旺盛,一听他聊起女人来,那神采飞扬、荷尔蒙四溅的劲儿,整个一采花巨魔田伯光转世。

  萧慕白是这几人里面最简单的,帅气能打,正义阳光,豪爽大方,嫉恶如仇,执迷于自己武圣的事实。比较难理解的就是他特别讨厌女人,只要是有女的靠近,他就烦的不行。但是能让他害怕的女人,也只李小炮一人。

  这些人中,只有袁清尘不愿意多跟我说话,我估计跟之前我戳过他那小心思有关,他年龄最大,城府就深一些。

  我在脑中对他们分别进行了整理包装,没事的时候编一些故事来给自己解闷儿,却也十分愉快,毕竟平时得不到这么鲜明的素材。而每当编故事的时候,我总会想起暖玉,那个和我有过十年婚约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