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是福是祸

往日里沈清蕙去找徐令官回事，这条路都是走熟了的，闭着眼睛都不会错。

可今天她身边跟了个陆白，那一身威风凛凛的气势不动声色地释放出来，让沈清蕙紧张得几乎同手同脚，鸭子一般挪到了徐令官的门前。

“督公，这便是徐令官的公署了。”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一个年近四旬的中年女官走出来。

“微臣见过督公大人。”

正是六司局的一把手徐令官。

徐令官见到陆白和沈清蕙一同过来，吓了一跳。

去年入宫的这一批官选宫女里，沈清蕙是她最看好的，也有意栽培她当自己的继承人。

可谁承想木秀于林，沈清蕙竟然碍了阮贵妃的眼，非要除之后快，竟然去陛下那里求来了赐婚陆白的圣旨。

徐令官心中惋惜，仿佛已经预见爱徒的凄惨未来了。

可她不过是内宫小小女官，又如何能撼动阮贵妃和陆督公两座大山呢？

当着徐令官的面，陆白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淡淡吩咐沈清蕙。

“这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沈清蕙如蒙大赦，连忙脚底抹油溜了。

陆白找徐令官谈完正事，刚要离开，却被她叫住。

徐令官鼓起勇气，“督公，清蕙是我十分看重的人，她十分灵秀聪慧，善解人意。希望督公能多多垂怜，以后金鳞卫若有所需，六司局一定全力配合。”

陆白没想到，一向在宫中明哲保身的徐令官，会为了沈清蕙开口向他讨人情。

看来那丫头进宫时间虽然不长，却是个有贵人命的。

陆白面无表情，语气却柔和了几分。

“令官不必担忧，怎么说她也是陛下赐婚给我的夫人，陆某有分寸。”

徐令官却仍不放心，下意识地补了一句：“可是贵妃娘娘那里……”

栖梧宫那天发生的事她一清二楚，阮贵妃将沈清蕙塞给陆白，就是想借刀杀人。

陆白忽地嗤笑一声，宽大的袖袍折身一甩。

“区区阮氏，能奈我何？”

徐令官一怔，待她回过神来，那一抹大红色的身影已经飒然而去。

她倚在门口，摇了摇头。

不愧是权倾朝野的陆督公，话里话外，竟半点没将贵妃娘娘和阮相放在眼里。

若是清蕙机灵一点，得了陆白的庇护，兴许在这重重深宫之中，还能多一份倚仗。

一时间，徐令官也说不准，这桩赐婚对沈清蕙来说，是福是祸了。

……

沈清蕙生怕自己再撞上陆白，随意找了个送东西的差使，跑出了六司局，在后宫里漫无目的闲逛起来。

像她和曹馨，姚佩兰这样的官家之女，就算入宫做宫女，也跟那些普通百姓家征选进来的粗使宫女不一样。

大周朝实行女官制度，后宫中多由不同品级的女官打理六司，辅助太后或皇后协理六宫。

因此她们都是未来女官的预备役，地位更高一等，在宫中的自由更大一些，就算犯了错，也不是能随便打杀的。

所以哪怕阮贵妃恨她恨得牙痒痒，也不能像对待其他小宫女那样，说杀就杀，还要找个由头，拐着弯地借刀杀人。

可是沈清蕙今日再见到陆白，却发现他对自己的态度简直称得上是和蔼可亲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是想麻痹自己，等到成婚之后，把她骗进府里再杀？

沈清蕙一想到这个可能，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在她恍恍惚惚乱走的时候，突然被人从后面拉住了手。

“清蕙，我找你半天了，你怎么在这里？”

沈清蕙吓了一激灵，回过神来，看清来人身上绣的五爪金龙，忙不迭弯身行礼。

“奴婢给四皇子请安。”

萧慎双手将她扶起，唇边含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说了多少次，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沈清蕙还是坚持行了全礼，“君臣有别，礼不可废。”

萧慎唇边的笑意苦涩了几分，“清蕙，这宫里也就只有你还把我当‘君’了。”

沈清蕙站起身，认真地看着他：“殿下不可妄自菲薄，您是中宫嫡出，身份尊贵，岂是旁人可比？”

萧慎排行第四，是先皇后许氏所出，可惜十年前许家卷入巫蛊，又被阮修文举报有谋乱之嫌，陛下震怒，废后抄家，连带着一干和许氏亲厚的家族纷纷被波及，那段时间午门外血流成河，人头满地，史称辛辰之变。

盛家就是在那次纷乱中被卷入，好好的太史令竟被打成了心怀不轨的乱党，全家被害。

自此，萧慎一个人在废弃的凤宁宫，从尊贵的嫡皇子变成了废后所出，明里暗里受尽了欺压，在无数冷落和白眼中长大。

去年沈清蕙刚入宫，无意中遇到小太监克扣凤宁宫用度，萧慎派人去索要，还反被他们奚落。

沈清蕙一时没忍住，假借徐令官的名义替萧慎出头，二人也是在那时结交成了朋友。

沈清蕙和萧慎身世相仿，二人的亲族又都死于辛辰之变，她对萧慎也多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没少借着自身便利替他改善生活。

说来也是讽刺，堂堂大周嫡皇子，竟还不如她一个小宫女说话有分量。

沈清蕙一见到萧慎，下意识地就关心起他来。

“殿下，最近您的份例没有出问题吧？如果哪里缺了短了，您一定要来告诉我……”

萧慎抬手打断她，好气又好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顾着我，也不想想你自己。”

“啊？”沈清蕙不明就里，“我怎么了，我一切都很好啊。”

萧慎眸光微沉，“你被赐婚给陆白的事已经传遍六宫了，还想瞒着我不成？”

他忍不住握紧拳头，“陆白此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又阴险无情，他就是父皇手里的一把刀，一条狗，你若是嫁给他，这辈子就全都毁了。”

原来萧慎说的是赐婚的事。

沈清蕙叹了口气，低低道：“陛下已经下了赐婚的旨意，难道我还能抗旨不遵吗？”

萧慎忽地拉住沈清蕙的手，温润的面孔带了几分忐忑和少年人的冲动。

“清蕙，我去求父皇，请他把你赐给我好不好？”

沈清蕙吓了一跳，连忙将手挣脱出来，笑道：“殿下别胡闹了，圣旨已下，岂是说改就能改的？再说了，您要跟陆白抢人，只怕他会连您一起记恨上了。”

不管陆白将来想把她怎么样，都是她应承受的命运，实在没必要把萧慎扯进这潭浑水来。

萧慎眼底的光芒暗了下去，咬紧嘴唇，低声道：“说来说去，还是我太没用了，在父皇面前也说不上话，更不能保护你。”

沈清蕙连忙安慰他：“殿下不必为我担忧，兴许我运气好，能在陆白手底下逃过一劫呢？”

只是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希望渺茫。

萧慎俊逸的面孔流露出一丝不甘，“清蕙，你等我，等我有了能力在朝上建功，我一定救你出来！”

沈清蕙鼓励地朝他弯唇一笑：“好，我相信殿下一定可以的。”

二人又闲话了几句才分开，沈清蕙往花园外走，准备去给一位美人送绢花。

经过一座假山时，里面忽然传来一股大力，直接将她扯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