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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水墨杀1

第2章 水墨杀1

书名:刑凶实录作者名:一地冰碴儿本章字数:4291更新时间:2021-12-27 16:44:22

马格第一次看见李剑淇是在一周前。李剑淇那时还活着。

侯队当天去县局开专案组碰头会了;倪康和佟铃下去排查桦树林碎尸、三道河村投毒那两起命案。香水镇最近点儿背,案子一个接着一个,上面又催得紧,从刑警队到派出所,所有人都压力山大,个个脸色都跟烟灰似的。

所幸桦树林碎尸案多了条线索:有人从水库钓上来一个尼龙绳网兜,起先还以为是宣德古瓷之类的宝贝呢,打开里面的蛇皮袋来一看:我的天,竟是颗人头!人头加上在此之前起获的四肢和躯干,刚好是个全身。

“尸检OK了,过来那报告书吧。”李下从验尸房那边给马格打来电话说。恶心的是,李下接着又找补了一句:“老兄,上次咱们钓鱼是什么时候?”马格说是3天前。“从这颗人头浸泡浸泡的时间推算,3天前它应该就在咱们鱼钩下面的水草里,跟石块什么的坠在一起……我记得你那天烤鱼可没少吃啊……”

马格说了句“我去”,挂了手机。

马格胃里翻江倒海,抓起车钥匙往外走。透过老是擦不干净的间隔窗,他看见隔壁派出所站着两个人。确切说是一男一女两个背影。所长何震西站在他们的对面,双手插在警裤兜里,一眼瞥见了马格,抽出一只手来朝马格扬了扬。

联合所队门外有个吸烟角,一只破柞木板凳上面钉着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皮罐头盒。马格将最后一根“七匹狼”点着,把捏扁的烟盒扔进破罐头盒。这时何震西晃了过来,伸手借马格的打火机点烟。何震西有两个习惯:常年不带打火机,常年只抽硬中华。

“两口子掐架?”马格朝里面努了努嘴。

“不是,”何震西圆圆地吐了个烟圈,接着又吐了条直线刚好穿过它,这是他的拿手绝活儿。“是来请求人身保护的。”

“被恐吓了?”马格随口问。

“只说是有预感。”何震西说,猛吸了一大口烟。

“那得去镖局。”马格咧嘴笑道。

“那么说是要吃差评哒,”何震西吐了一条直线,又吐了个圈儿套过去:“只能好生安抚呗,至少不会被投诉。”

马格脑子里转着碎尸案的事,没兴致听这些,刚好烟已经烧到手指头了,他把烟蒂在破罐头盒里掐灭,小心翼翼地忽略着胃里的反应。这时那一男一女走了出来。

那是一对90后,无论从身裁、貌相还是衣着打扮来看,都称得上是漂亮人物。大男孩梳着小李子那种油汪汪的复古式背头,上身穿了件黑色“高田贤三”款式T恤,白色防晒冰袖衬在里面,下半身的休闲裤短了三分,脚上是一双绝对不会假的“三叶草”。他女伴的穿着几乎跟他是同款,不同之处仅仅在于她还有一头暖咖色长发和一对长长的假睫毛。

除此之外,大男孩左臂冰袖上的黑纱十分醒目。

“何所长,”小李子说,“总之……拜托你了。”

“拜托您了!”女伴也附和了一句。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向何震西鞠躬,女方鞠躬的幅度更大,更具仪式感。

然后,他们就朝院外方向走过去,一部橙色捷达出租车貌似很不耐烦地等在路边。上车前,他们又转过身来扬了扬手,那个女孩像方才那样,又朝这边深深地鞠了一躬。捷达已消失在远方转弯处的尘埃里,破烟灰罐周边的空气当中还残留着女孩身上的那股草本植物香。

“看那俩人的做派,咋像是霓虹人呢?”马格纳罕地问道。

“被你给蒙对了,”何震西嘻嘻笑着说,抖出一支中华给马格,用马格的打火机给自己也点上了一支:“俩人刚从日本回来,还不到一个月。”

“参加谁的葬礼?”马格想起那了男孩戴的黑纱。

“李红兵——知道那个画家吧?”何所吐了个烟圈,又吐了条直线。

“县文联的那个李红兵?”马格对那个人略有耳闻,据说那厮睡过的女人比他画过的画还多。

“上个月挂了——脑出血。刚才那个是他儿子李剑淇,回来奔丧的。和他一起的是个日本女人,叫啥来着……对了,尾崎香月......真是世事无常啊,他们原本是打算回来结婚的,结果却赶上了李红兵的葬礼。”

马格急着去见李下,没再往下聊。他扔了烟蒂,边走边用遥控给大院门口那部老祖母级的警车解了锁。何震西也跟着马格走到车门口。

“听说脑袋找到了?”何震西两手插在裤兜里,半个身子倚到打开的车窗上。

“找到了,要不,你跟我一起过去瞧瞧?”马格笑道。

“卧槽,”何震西扭头吐了口痰,一副被恶心到的样儿。“找到了就好。那案子再没进展的话,我看侯队屁股底下的椅子都坐不稳了。”

马格没接茬儿,一扭钥匙发动了引擎,气缸里立时像放屁似的排出了一股臭尘垢味儿。突然想起自己没烟了,马格从何震西警服衣兜里抓出那包硬中华,扔到了自己的副驾驶座上,狠踩油门,绝尘而去。

时隔两天,马格再次见到了李剑淇。

寻找失踪人口的协查通报已经刷出去快10天了,连个气泡儿都没冒上来。唯一的收获是从死者的指甲缝隙当中提取出了微量人体皮肤组织,市局技侦已带走去做DNA鉴定了。

在此期间,马格独自去了一趟桦树林,把抛碎尸的现场又勘查了一遍。尽管警戒线还没彻底撤除,但村民已将现场几百米周边踩踏得面目全非,他们所放养的羊群也把突飞猛长的嫩草啃过不知多少个来回了。两条疑似抛尸所用车辆留下的车辙也已经漫漶不清,所幸之前的现场勘查中已经取证过了。车辙那条线是倪康一直在跑,最终有无突破就全看他的造化了。

马格那天回到队里时下起了雨。队里没人,他将雨伞收到门外,打开冷气给自己泡了杯热茶。隔壁派出所乱哄哄的,瞥眼看去,一个瘦子单只手给铐在了暖气片上方的横梁上,何震西的声音时断时续,很快马格就明白了:那是刚逮住的一个贼。

马格打着呵欠打开电脑,瞪着李下那份尸检报告,喝了一口茶——

死者,男,大约40岁,身高推算约为175厘米,致命伤仅有咽喉一处,干净利落,一刀毙命。依据创口推定,凶器应为5厘米长单刃匕首,创口走向:自右及左。据此推定凶手是个左撇子,案发当时从死者背后突袭。

那是个像冰锥一般冷静的凶犯,不仅杀人手段干脆利落,分尸也干得简明扼要。李下用扫描电镜分析了骨断面残留的金属粉末,推定凶手在分尸时全程使用了钳工钢锯:大腿从膑骨处一分为二,两臂则是齐肩而下,头颅也是用同一把钢锯锯断。所有肢解的部分都异常干净平整,凶手切的仿佛不是骨头而是豆腐。

马格关掉电脑,去外面吸烟角抽了根烟。

雨仍旧在下着,空气闷热而潮湿,从远处开着窗户的人家隐约传来高分贝的《最炫民族风》——平时这种黄昏时段会有很多人聚集到街心广场跳舞,今天霪雨绵绵,他们就改在家里炫了。

马格张了一眼派出所那边:瘦子已从暖气片上给放下来了,铐着双手在配合作笔录。马格重新打开电脑,准备再看看那些尸检图片,这时院外停下一部橙色捷达出租车——就跟两天前一样——李剑琪和尾崎香月又来了。

但是这次下车的只有尾崎香月一个人,她提着一袋东西,没撑伞朝马格跑过来。李剑琪低着头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样子像是在看手机。

“和菓子。好吃。” 尾崎香月说着,双手将那袋东西举到马格面前。

这位日本女孩一定是把马格跟何震西搞混了。她的中文程度仅限于单词和短句。她的长发湿漉漉的,碎银似的雨滴闪烁在长长的假睫毛上。

“拜托您了!”她深鞠一躬,说道。

马格只好接过那个袋子。女孩感激地笑笑,转身跑了回去。像上次一样,她上车之前又朝马格这边深鞠一躬。

透过雨幕和草本植物香,马格望见李剑琪在出租车后座里模糊的脸。

那时他还活着。却是最后的一面了。

次日上午,李剑淇死了。

刑警队的两部座机同时疯鸣。侯德云和佟铃分别抓起一只听筒。

侯队刚听到第三秒,就变成了铁青脸;佟铃瞪大了双眼,一瞬间好像看到了末日世界。此时墙上的石英钟指向上午10点15分,两根指针看上去彷佛仰卧血泊中的一具尸体。

“直播室杀人!凶手没跑远,都带上枪!”侯队吼了一句撞出门去,大肚子险些连门带走。

一起共事好几年了,大伙从没见过侯队像今天这样不淡定。

凶杀现场位于香水镇西北“安悦华庭”社区403号民宅,车程15分钟。侯德云和何震西带上所里全体民警直扑现场;马格带上倪康和佟铃,驱车追捕在逃的凶犯。马格右侧胯间枪套里别着一把M-77B手枪,弹仓里压去进了9发子弹,此外还有一只备用弹匣斜在他的左胯上。

“必要时可以击毙!”警车鸣笛飞奔,马格紧紧把住方向盘说道。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句废话——倪康和佟铃心里大概早把凶犯崩个稀巴烂了。

侯队和佟铃接听的电话分别来自市局刑侦情报科和网监科:一名网红在直播镜头前被一名蒙面人从背后割喉。案发当时直播室里有近2万名粉丝,他们起先还以为蒙面人的出场是个故意穿插的搞怪桥段,直到主播的鲜血喷溅到了摄像头上,粉丝们才如梦初醒:刚刚在眼前直播的竟是不折不扣的真实杀人!

“这次要惊动省厅了。”佟铃坐在车里说,对方才的电话心有余悸。

“不止是省厅吧……”倪康咬紧牙关道:“镜头前直播凶杀——”

两度见过的李剑淇的脸,和浸在血泊中大张着双目的脸,交替划过马格的脑际,而尾崎香月那句“拜托您了”犹如闪电,在他心头化作燃烧的烈焰。

杀人后,凶犯驾车朝南开,经由县道开上跨省高速路逃窜,凶犯驾驶的是一部军绿色凯迪威老式吉普车,根据高速监控数据显示,其车速始终保持在100迈以上。

这个案子来的太突然了,省市县三级、多警种联合围捕虽已紧急启动,然而眼下还看不到前来应援的车辆,高速上只有马格驾驶的老祖母级的警车在鸣笛狂奔。

背后突袭,一刀封喉。马格开着车,大脑转得也像车轮一样:桦树林碎尸案,直播室杀人案,两起案件杀人手段一摸一样!凶手究竟是谁?狗娘养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仪表盘上方,液晶屏上不断闪动着市局发送的凯迪威的移动定位。

马格已经将老祖母开到了120迈,佟铃帮他点了一根烟,他叼在嘴上却忘了抽。蓦地,佟铃皱起了鼻子一一她闻到老祖母身上散发出一股焦煳味儿。

液晶屏闪出红色提示,同时,马格的肩唛中传来市局刑侦指挥中心指令:“距离目标还有6公里!中间经过高架桥路段,桥头堡已设卡拦截……严防嫌犯狗急跳墙!……必要时可以击毙!尽量要活的!”

高架桥跃入了视线,它有1000米长,100米高,“我看他狗娘养的怎么狗急跳墙!“马格咬着牙暗忖道。此刻凶犯的车速陡然减慢了,显然,他发现了桥头堡大片闪烁的警灯,他甚至应该能望见对面不远处狙击手的瞄准器了。

“他会跳桥吗?”佟铃道。

“没准儿他会掉头,逆行撞过来。”倪康说。

老祖母这时冒出了浓烟,吭哧吭哧了几声,节骨眼上趴住不动了。

“下车!守在这儿!”马格命令道。“狗杂种敢往回开就开枪!”

马格跳下车,拔出M-77B朝前跑去。那部凯迪威已然刹车,横在高架桥正中央单向车道上,距离马格只有不到1000米。他减速,打开手枪扳机,猫腰向前慢跑。吉普车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睡着了。距离还剩下100米!桥对面警笛大作,多部警车有如红蓝两色波浪漫朝目标卷过来。吉普车车门突然砰地撞开了,一个大块头跨出车外。他身高足有1米90,秃头下面是胡须乱蓬蓬的脸,穿着运动鞋和休闲裤,上身只穿了一件弹力套头黑背心。他嘴里叼着烟,左手攥着一把刃长5厘米的单刃匕首。

“放下刀!”马格举枪瞄准他。

大块头吐掉烟,不错眼珠地瞪了马格几秒钟。

炽烈的阳光晃疼了马格的眼睛,但他没放过对方左臂上扬的那道弧线。大块头的刀尖离自己的喉咙只差一片刀刃的瞬间,马格的子弹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