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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水墨杀2

第2章 水墨杀2

书名:刑凶实录作者名:一地冰碴儿本章字数:4424更新时间:2021-12-27 16:44:22

在过去的2年当中,日本时间每天上午11点(中国时间上午10点),SS平台“剑淇直播”都会准时开播。

滤镜中逆天的颜值,日本留学的经历,异国定居的身份,尤其是还有一个卡哇伊的日本女朋友,能叫一位主播蹿红的要素李剑淇一个都不缺。他直播带货则显得与众不同,其他主播喜欢代言的日本药妆产品——比如说SK-ll,龙角散,雪肌精,佐藤鼻炎喷雾之类——李剑淇一概敬而远之,在直播间里他只说水墨画,更绝的是,只兜售他父亲李红兵的作品,大都是老套的梅兰竹菊、四季条屏等等,而且因为画家名气不大,卖画的收益可想而知,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了。但李剑淇似乎并不缺钱,甚至可以说是很不缺钱。有趣的是,不缺钱的主播似乎更圈粉。

但在今年的6月下旬,情势却发生了变化。李剑淇在直播时展示了一幅水墨挂轴,并且直言自己最近缺钱了,打算出售他父亲珍藏多年的宝贝,也就是这幅水墨挂轴,尽管画上的落款和钤印部分都被马赛克了,但很快就有粉丝惊叫起来:卧槽!这不是徐悲鸿大师所作的《微雨燕双飞》吗?据说这幅画已经佚失半个多世纪了呀!

自那天起,李剑淇每次直播时都要展示那幅神作,报价简直吓死鬼:8800万RMB!粉丝当中有人认为这幅大师若是真迹就值这个天价,也有人断定那是赝品破烂货,一文不值。不管怎么说,李剑淇这个噱头自己玩得嗨皮,却是谁都认同的。

从 7月中旬开始,至案发前两天,李剑淇的直播暂停了1个月。之前他告诉粉丝们:他已从神户回到国内,正在筹备跟日本女朋友的婚礼。粉丝们各种祝福满天飞,但对李剑淇停播期间发生了什么,他们却一无所知。

案发前一天,李剑淇戴着黑纱走进了直播室,用嘶哑的嗓音通告自己的父亲不幸病故的消息。预先准备好了祝贺用的百合、郁金香的粉丝们,不得不临时将花束换成了黄菊和白菊,为心爱主播溘然长逝的父亲举办一场线上追思会。

案发的当天,李剑淇又准备好了那幅《微雨燕双飞》。

10点整,他戴着耳麦准时出现在美颜摄像头和电容麦克风前。

10点05分,尾崎香月出门去买早点——李剑淇说他想吃油条豆浆了。

10点10分,直播中的李剑淇听到了轻微的推门声——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尾崎香月买回了早点,所以面部依旧冲着直播摄像头,然而直播室里近2万名粉丝们所看到的却是一个大块头的蒙面人,手持着寒光闪闪的匕首,几步就蹿到了主播李剑淇的身背后。

那戏码太出人意料了,粉丝们都来不及甩上一个表情包,血光飞溅处,主播已被割喉!

镜像中,李剑淇最后的一个表情看不出有多么恐惧或痛苦,他好像只是吃了一惊,脖子以下一片殷红,失去活力的躯体有如包裹从直背椅上缓慢滑落下去。而凶手仅只是稍略俯视了一眼便扬长而去。“凶手撤得不急不慌,就像是无意中走错门的一样,全然不把直播镜头当回事。”最先报警的粉丝回忆道,“要怎么来形容他才恰当呢……非人类吧……”

10点13分,尾崎香月在直播镜头中出现了,她怀里抱着双层塑料袋装,盛的是新出锅的豆浆油条。粉丝们从屏幕上眼睁睁地看着她手中的塑料袋掉落在地,撕心裂肺般地惊叫了一声——自始自终就只有那一声——扑倒在李剑淇倒下去的地板上。

当时直播镜头前一片空白,听不到任何声音。

大约过了一个世纪,尾崎香月在摄像头前重新出现:粉丝们没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因为泪痕已被满脸的鲜血覆盖了。

……

随着凶犯落网,其身份也很快被查明:

他叫武迪,今年33岁,是香水镇重型机械厂的一名钳工。个人档案记录中显示没有犯罪前科。但是早年,当武迪还是一名武警时,曾与地方群众发生过争执并致对方受伤,被开除军籍后遣返回原籍,也就是香水镇。过了段时间,武迪成了小镇机械厂的一名钳工,已经干了7年,其间他一向独来独往,不招惹人,也没人去招惹他。武迪此前一直是和身有残疾的父母一起生活,3年前父母相继过世了,他彻底成了一匹孤狼。

侦讯武迪时马格也在场。因直播室凶杀案社会影响巨大,省厅挂牌成立了特案组直接侦办。虽然在场,但小镇刑警马格不属于特案组成员,只是代表香水镇所队去充个数而已。

就近看,武迪不仅是个大块头,秃顶,胡子乱蓬蓬,还长着天生罪犯那种尖耳型和大面积眼白,身上的囚衣也明显小了一号,连加身的锁镣对于他似乎都失去了该有的重量。他在高架桥上走投无路,企图用匕首自杀,被马格的子弹击碎了左手腕,那里现在打着石膏,吊着绷带。

武迪对杀害李剑淇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但从犯罪动机开始,武迪再没交待过半句口供,仿佛他跟这个世界已经做了了断,就算是用铁钳都撬不开他的嘴巴。

仇杀动机是不存在的。李剑淇19岁出国留学,6年当中很少回国,即使回国也只是约同学吃饭K歌,他所有的直接和间接的社会关系都与武迪无所关联。

再经过深入调查,证实李剑淇的父亲李红兵与武迪也无交集,一个画家,一个钳工,两个人宛如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从无瓜葛,更无仇隙。此外,即使武迪有杀死李红兵的某种隐藏的动机,他完全可以在李红兵病逝前下手,没必要牵连到李剑淇,让儿子替老子挨那一刀。

抢劫杀人似乎更不成立。武迪行凶后,没从现场带走任何东西:现金、直播设备(那套装备可不便宜)、家电,还有标价近亿的那幅画——《微雨燕双飞》——除了画卷的外层塑料包装溅上了少量血迹外,纤毫未损地摆放在电脑旁边的小几上。

综上所述,武迪行凶似乎只有一种可能:受雇杀人。

撬不动武迪的口供,案件一时陷入胶着状态,马格这个小镇刑警连充数的意义都没了。侯德云以侦办碎尸案为由,通过县局把马格从特案组捞了出来。

马格回到香水镇当天,倪康带回一个不讨喜的消息:马格起初推断,武迪逃窜时所用的车辆就是碎尸抛尸所用的车辆,实际进行查对,拋尸现场车辙印子却不属于那部凯迪威吉普。

“凯迪威吉普的轮胎呢?近期有没有更换的记录?”马格不死心。

“没有,”倪康说,“技侦和痕迹部门都已经鉴定过了,那部车的至少2年内没更换过轮胎。”

马格深深陷入自己大脑中的车辙当中。烟抽了一根又一根。当第6根烟点燃的那一刻,他总算是捋出了一条比较清晰的脉络:桦树林碎尸案和直播室杀人案,凶手割喉杀人的手段甚至所用凶器都高度一致,武迪身背重大嫌疑,如果碎尸案也是他干的,却没有使用他自己的车,解释只能是——他曾使用过另外一部车,而车主很有可能就是隐藏在武迪背后雇主。

尾崎香月住到佟铃家已是第3天了。案子未破,李剑淇的遗体暂存殡仪馆,尾崎也回不去日本。佟铃和两名日语翻译24小时不离尾崎左右——既是保护性监视,也是监视性保护。3天当中,尾崎几乎不吃什么东西,每天只喝一点点果汁。她原本就是个骨感女孩,如此过了3天,已经瘦成一副人形衣架了。尾崎虽然不进饮食,每天淋浴却要好几次。佟铃推测那是尾崎排解情绪的独特方式——她在外人面前保持矜持,几乎很少哭,并不是不想哭,而是把所有的眼泪都倾泻在淋浴间里了。

今天是马格第3次见到这个日本女孩。

“打扰了。”马格坐到尾崎的对面。“对了,和菓子很好吃。”

尾崎用了半分钟,想起了马格,轻轻点了点头。

马格轻声说: “凶手已经归案,伏法只是时间问题……可以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了。”

尾崎将脸埋进手帕里,哭起来无声无息。真是奇怪的日本女人。

“说说你们的事吧,”佟铃紧挨着尾崎坐着。

“可以。”尾崎从手帕中扬起头,她不戴假睫毛时眼睛更好看些,“你们想问些什么?只要我知道的都可以讲。”

“这不是审犯人,就是随便聊聊。”佟铃轻声道。

“你见过李红兵吗?”马格问。

“剑淇的爸爸?”尾崎摇头,说:“视频聊天算吗?他本人我没见过。我是第一次来中国。”

“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吧,”佟铃柔声细语说道。“你和李剑淇。”

尾崎拭了拭眼角:“其实,剑淇和我是世交,我们双方的祖父就是好朋友。”

一个意想不到的梗。

尾崎香月的祖父名叫尾崎佑三,李剑琪的祖父名叫李无奇,两个人都是版画家,上世纪50年代初,他们通过中间人介绍相识,常有书信往来于日本和中国之间,成为一对异国友人。

马格点了点头,又问:“那么,后来呢?”

尾崎香月回忆道:“后来,祖父们之间的通信被迫中断了。听我父亲说,剑淇的爷爷在北京的房子被查抄了,本人被下放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或许就是这里吧,香水镇。具体情形不太了解,连我父亲也知之不详。”

“之后呢?又联系上了?”马格道。

“是的,”尾崎绽出一丝稍嫌凄凉的笑容:“听我父亲说,那是80年代的事了。80年,好遥远的年代,10年后我才出生呢。听我父亲说,当时多亏了日中友好协会帮忙,让剑淇的爸爸和我父亲又有了联系,那时侯双方才知道,上一辈人早已不在人世了。”

真是如烟往事,佟铃最爱听了,一副已然融入故事当中的痴迷相。

“李剑淇去日本留学也是令尊帮的忙吧?”马格问道。

尾崎香月微笑着点了点头,某些回忆使她的笑容有了一丝温度。“而且剑淇和我在同一所大学,一起度过了美好的4年时光……”

“你们双方的父亲见过面吗?”佟铃问道。

“计划是要见面的。可临行前我父亲不幸被查出了肺癌晚期,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尾崎香月眼中再度湿润。

谈话中断了几分钟。

“我有一个问题,”马格搓着自己的手,说:“李剑淇遇害之前,你们曾去派出所寻求保护,难道只是因为某种不祥的预感吗?还是确切地知道有什么人想要加害你们?”

恐惧重新回到尾崎香月的眼睛里:“没有人威胁我们,我们只是有那种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剑淇,非常担忧,也很害怕……但又不知来由。”

“跟李剑淇的直播有关联吗?”佟铃问。

“或许有吧。”尾崎说。

“或许有?”马格用小指搔了搔眉角。

“或许是因为一幅画……我不确定。”尾崎眉峰微蹙,说道。

“是《微雨燕双飞》吗?”马格问道。

尾崎香月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李剑淇近期一直在直播中推售的这幅藏品价格奇高,眼下作为重要线索之一,正在鉴定当中。

“据你所知,那副画是真迹吗?”马格追问了一句。

“是赝品。”尾崎香月道。

马格和佟铃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料到尾崎回答得如此坦率。

“为什么?”马格微微提高了一点声音:“李剑淇不知道出售假画是违法的吗?”

尾崎香月低下头,又扬起头:“我们根本不会出售那幅画——即使有人下单也不会卖的。”

“这不太合乎常理吧?”马格凝视着她的眼睛:“每天直播一幅天价的假画,难道仅仅是为了圈粉吗?”

尾崎香月摇了摇头,说:“我有点头痛了……对不起。”

从佟铃家回来的路上,马格接到侯德云兴冲冲打来的电话:

“马格,碎尸身源查清楚了!他叫陈亚希,省城S市一家拍卖行的拍卖师。10天前跟几个同学吃晚饭,喝了不少啤酒,饭后独自回家,之后就人间蒸发了。那人离婚单身,经常玩失踪,所以当晚一起吃饭的人谁都没有当回事。昨天陈亚希的一个同学来香水县出差,碰巧看到陈亚希的失踪协查通报……我跟特案组请示过了,S市拍卖行那边我去跑一趟……正好会会老同学。”

“老同学?”马格嘿嘿:“不是老相好?”

“小子!”侯德云乐得呼呼直喘,“也不看我都啥岁数了,还真是高看你哥。”

“说正经的,”马格收起玩笑,说:“我想让倪康下去查查武迪那款吉普车——县境以内——全部。”

“全县?”侯队咂了咂嘴,说:“好吧,那你跟他说。”

马格说:“这活儿能累人,倪康恐怕要尥蹶子了,必须得你发话才行。”

侯队咕哝了两声,算是勉强应允了。

马格关掉了手机,把车停在隐蔽的地方抽了根烟,老祖母已经修理好了,马格脑子里的某个地方却像是坏掉了,或许只是塞进了一团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