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萧童在只有一个人参拜的情况下，稀里糊涂成了墨家第六任钜子，据风卧云讲，距离第五代钜子，已经过了五六百年了。

风卧云参拜完之后，萧童扔不死心，说道：风老先生，我什么也不会，根本不配做第六代钜子，要不这样，这寒铁圈还是你的，只不过我替你戴着，给你做个仆童，你来做第六代钜子。

风卧云义正言辞的说：天意不可违，你可知道，墨家是敬神的，这是神意，不是人意，所以含糊不得，钜子勿再推辞。

萧童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因为跪的时间久了，脚腕生疼，索性坐在了席上。茅屋西窗投进一缕斜阳霞光，正照在萧童身上，窗外已红日西沉。

人都有一些逆反心理，只是多少的问题，如果不被强迫当墨家的钜子，经过一段时间的劝说，萧童可能会脑子一热，主动捧起墨家钜子这个烫手的山芋。一旦被外力强迫当上了这个只卖力不赚钱的钜子，萧童逆反心理越来越强烈，脑海中渐渐生出了逃走的念头。

又转念一想，风卧云救过自己，人得懂得感恩，这铁环对他很重要，不能就这么一逃了之。

眼下只能先和这个老头相处一段时间，钜子的事情再和他慢慢商量，没准到时候，机缘巧合阴差阳错的摘下寒铁圈，这事就算完了，墨家的东西还给墨家，自己只身逃亡东晋，过一过有脂粉气的生活。

风卧云见萧童看着窗外斜阳发呆，想起了自己当初做墨士时的情形，他家是世传墨士，他父亲就是一个墨士，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只让他这个老二做了墨士。众所周知，一个家庭中，最无关紧要最不引起注意的人，可能就是老二了，老大有长子之分，老三有娇宠之情，女儿是怜惜之念，所以父亲将墨士传给了他，他也发了好几天呆才接受了现实。

风卧云知道，萧童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接受认可这个钜子身份，之后他会为心中的墨义慷慨赴死，就和现在的自己一样。

……

潮水涨了起来，蒿丘成了海中一个小岛，初升的月亮挂在海面上，海风淡淡，吹过萧童的脸庞，正是暮春天气，海腥味中还夹杂这一丝盐蒿的草香，混成难以名状的味道，就和萧童此时的心情一样，剪不断理还乱。

茅屋之外，一张笨拙的榆木桌上，放着一碟盐菜，一碟鱼酢，一碟鲈鱼鲙，两碗粟饭。

萧童和风卧云相对而坐，风卧云给他递了一双箸，萧童吃了一口粟饭，夹了口盐菜，味道要比胡兵们的盐菜好很多，这本是一个美好的年代，没有污染的蔬菜，传统工艺制作的酢，还有成片的美女……奈何战火连天。

风卧云一边吃一边道：钜子快吃吧，用完饭，咱们连夜出发，去解救余下的胭脂徭女子。

萧童不由一阵心寒，他不想再见到胡兵，也不想再和他们正面冲突，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但他没好意思说不去，毕竟他已是人家的钜子，虽说还不到一个时辰。

鲈鱼鲙的蘸料也很好，萧童吃的饱饱的。这一老一少，先乘舴艋舟，到了海边巨石之下。

萧童站在巨石下面，看不到轩辕自走车在哪，还有些头晕眼花的感觉，周围景物模模糊糊，极不真实。

风卧云递给萧童一个锦囊，里面装的是清药，让萧童挂在脖子下面，萧童挂好之后，顿觉神清气爽。赫然看见轩辕自走车就在自己身前。

都是自走车本身装载的致幻药剂所致，只有佩戴锦囊，才可以看清风卧云手段真相。

风卧云上车，将一罐肉醢倒入车厢内一个漏斗里，给萧童解释说：钜子，这自走车是食肉的，最好是牛肉，只可惜兵火战乱之下，牛肉腾贵，只能以肉醢喂它们了，食肉醢它们走不快……

萧童看得出来，风卧云除了这一身黑色的蛛网袍，家里连块像样的抹布都找不出来，平时穿的是葛衣，还有一件麻衣被板板正正的挂在墙上，是件重要场合才能穿的衣服，一生匡危济困，自己却穷的叮当乱响。

两人星夜启程，萧童心情很复杂，不知前路会面临什么。

风卧云料定米震以及那些少女还在老营地之中，米震得知萧童是假蚌娘，一定气急败坏，再去海滩捕捉蚌娘已经不可能了，蚌娘早就远走高飞了，米震只能原地扎营，派出精明斥候，在周边详加打探，有了蚌娘下落，全军行动不迟。

二人便朝着米震扎营处行去。

过了午夜子时，自走车前轼下面，竟然开了一个小门，里面伸出一个小人来，手里提着一面小锣敲了一下，铛的一声。在夜间官道上，格外清脆。因为后赵施行宵禁，官道上一个人没有。

萧童没想到这自走车还有报时功能，本想笑，却想起前路不知有多少血腥事，没笑出来。

又行了不多时，远远的见到一簇篝火闪烁，风卧云道：钜子，你我就在这里下车吧，再往前，恐其斥候发觉。

五胡时期，人们称呼侦察兵一律叫作斥候。

萧童初来乍到，肯定事事听从风卧云，两人便下了自走车，风卧云背着北斗天玑箱，萧童还是一身女装，两人弓着腰，在小树林中穿行，摸向那堆闪烁的篝火。

此地已经是贝丘县的西部，地已不甚盐碱，开始出现大片的槐林。

萧童看时，营盘里静悄悄的，感觉里面的胡兵比白天时少了许多。两人静卧在草丛中良久，不见有斥候出来巡逻，

萧童便问道：风先生，营中军帐好像少了不少，米震会不会已带队连夜捕捉蚌娘去了？

风卧云道：不能，蚌娘已在江湖逃亡十数载，各种海捕都经历过，广有经验，大张旗鼓的搜寻，找不到她，须要先用斥候探明，方可下手，否则，米震军马未到，风声先到，蚌娘早就没影了。

风卧云说音刚落，萧童指着营地中的一杆大旗说：风先生，昨夜在营盘中我没见到有大旗，怎么这个营盘会有大旗呢？

风卧云经萧童提醒才注意到那面大旗，旗杆有三丈来高，旗呈三角形，虽然在夜风下飘动，但由于距离太远，两人看不甚清。

风卧云便卸下北斗天玑箱，从里面取出一片圆镜来，那圆镜边缘被青铜镶嵌，上面有许多花纹，镜面是透明的，淡青色，风卧云举着圆镜挡在眼前，往对面旗上一看，大惊失色，失口说道：大事不妙，坏了坏了，你我要有场生死之战了，一个不留神，你我就埋骨于此了。

萧童见风卧云惊讶若此，急忙问：风先生，怎么了？

风卧云道：那是瀛洲不老客的混蛟旗，这是个江湖闻名的老巫儒，手段之残忍，钜子你想象不到！一定是我劫走少女，米震烧了彩狼烟，镇海将军派这个老巫士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