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十年》——我的第三个生日

在我家是没有过生日的习惯的。

父亲告诫，过生日不过是找个借口铺张浪费，实在没有必要，且若是想过生日，便等到以后自己有能力了，再去讲究这些。

所以我只不过在五岁的时候，母亲怜悯我从没尝过生日蛋糕的味道，便买了一个印象中很大，但现在回想起来也不怎么大的生日蛋糕，给我过了那么一次生日。

十岁那年，小学六年级要升初中了，母亲为了纪念我即将成为一个初中生了，便在那年的生日，给我买了一个蛋糕，但那个时候父母因为生意，已经忙到很少着家。

母亲陪我去钟表店买了一只手表，毕竟是初中生了，手上得有只像样的手表，然后陪我去蛋糕店挑了个生日蛋糕，匆忙说了句“生日快乐”，塞给我打车费，便同父亲半道把我丢下了，那个生日，是哥哥陪我过的，那块表，我也因为过敏，没有再戴过。

哥哥帮我把蜡烛插上，有模有样的学着大人的样子，叫我闭着眼睛许愿，还再三叮嘱，愿望不可以说出来，否则就不灵了。于是我默默闭着眼睛许愿，然后哥哥在旁边小小声的唱着生日快乐歌。

等到我睁开眼睛后，他再陪同我一起吹灭蜡烛，然后欢呼鼓掌，掌声在空荡荡的房子中，回响了很久很久，一个大大的蛋糕，就我和哥哥俩人，任凭怎么吃，也还是剩下太多。

那个时候，我对孤独有了模糊的概念，甚至迁怒于生日，觉得生日这个日期的存在，实在让人心头不爽，看着蛋糕上方哥哥微微发红的脸颊，还有那些已经被啃得面目全非的蛋糕，我暗暗决定，以后必定不再过生日。

从那以后，我就真的再没有过过生日。

时间久了，我也自然而然忘记了自己的生日是几号，只能大概记得在几月份，初中的时候，老陈曾经不止一次问过我什么时候的生日，甚至还因为我一直不告诉他而感到恼火过。

其实并非是我不告诉他，而是我也不知道，自己确切的生日是哪一天了。

以至于在临近我生日月份时，老陈总会挑一天来给我选定生日礼物，大多数时候是公仔玩偶，当然这些我都得背着父亲悄悄运回家，毕竟父亲是很不喜欢我在除了学习以外的事情上费心思。

若非蔡先生给予的意外惊喜，我都快忘记自己还能过生日这回事了。

刚入大学时，看到周遭人过生日，吹蜡烛许愿，唱生日歌，除了觉得矫情之外，再无其他，还曾经“一厢情愿”的以为，过个生日而已，搞这么多花样干嘛。

我承认自己不单单是对生日抵触，也确实被父亲同化不少。

然而当那天，我在502的“游戏房”玩得正嗨的时候，突然灯光断掉，蔡先生同对面的那位邻居一同把插满蜡烛的蛋糕端进来时，我除了不知所措，还是不知所措。

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大概又是谁过生日了吧。

然而当我看到蔡先生逐渐朝我走来的步伐，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后来我直接问，“是我过生日吗？”

得到肯定，我却表现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因为那第二个生日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了，自然也就没有了给别人过生日的习惯，我从不刻意记别人生日，我也不愿意提及自己的生日，当然我是十分惊讶于蔡先生能记住连我本人都迷糊的出生日期。

后来我问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出生日期的，他说，“若是有心，就一定能知道。”

除了惊喜，更多的是一种被长期遗忘而突然被想起的存在感，这种久违了的存在感，让我感觉到，原来在我出生的今天，也会有人，点起蜡烛，为我的到来而庆祝。

也正是因为蔡先生的这个突然惊喜，我才蓦然想起，原来我也是有生日的，原来我也是可以过生日的。

我曾经跟蔡先生说，“我从来没有放过孔明灯，好想放一次。”我也没想到这只是随便一说，他就记住了，那天，我们在福大教学区的操场上，连同整个502室的舍友们，还有隔壁的余杭夫妇，一起在孔明灯上许了愿望，放飞了两个孔明灯。

之所以是两个，因为第一个被保安大叔拦下来了——理由是怕火烧起来。

那夜我们聊了很多，我感谢蔡先生为我在孔明灯上写满的祝愿，也感谢他的舍友们都非常捧场，至少在我看来，这都是十分难得的。

后来我打电话给父亲，父亲有些迟疑，“今天是你的生日么？”

好吧，可能我真的是冲话费送的也不一定。

不过很快父亲就说，“是的，难为你，有能记得你生日的朋友，生日快乐！”

即便是后来，我已经同蔡先生分开，他也是唯一那个记得我生日的人，往后的日子里，他也总不忘在那天，祝我生日快乐，可能是希望这份由他一手打造的“温柔乡”，不会因为分开，就此崩塌。

以前我是个觉得过生日就矫情的自以为是的冷漠人士，蔡先生的生日惊喜告诉我，生日不能忘，那是一个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有人记得这个日子，那就不会有人忘却，你来过。

这是我人生的第三个生日，但其实这才是我心中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生日，即便当年的第一次或许都是难忘的，因为直到今天我还是记得第一口生日蛋糕，味道是那样的甜腻。

但那仅仅是味蕾上的一次尝鲜。

于我而言，这第三次生日，更像是我人生中的一道暖光，那一根根插在蛋糕上的蜡烛，闪烁着微弱却倔强的光芒，提醒着你，这世上还有人爱你。

生活总是会在你习惯了刻薄之后，忽然给予你一丝温热，让你感觉到，原来人生的那一道道裂缝的存在，是用作让阳光照进来的，而这束阳光，也必定会温暖你长久冰凉的内心，告诉你，人心也可以柔软。

我们在黑暗中摸爬了太久，偶尔射进一束阳光，不至于亮到晃眼，却能让你感受到来自光明的希望。

这道光提醒着你，前面依然还有很长的夜路要走，但是没关系，指不定什么时候，温暖就会如期而至。